第5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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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子,一個個勾頭俯腦地來到鎮國營飲食店樓下的一間發著酸鹹菜氣味的屋子裡,撿了磚頭、爛瓦片坐下,女經理李國香和“運動根子’’王秋赦才陪著兩個公安員進來。公安員手裡拿著一本花名冊,喊一個名字,讓那被喊的分子站起來亮個相。公安員目光如劍,嚴威逼人,寒光閃閃,壞人壞事,往往一眼洞穿。當喊到一個歷史反革命分子的名字時,一聲稚嫩的“有”,來自屋角落。站起來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娃子。公安員有些奇怪,十一、二歲的小娃子解放以後才出生的,怎麼會是歷史反革命?秦癲子連忙代為彙報:他爺老倌犯了咳血病,睡在床上哼哼哼,才叫崽娃來代替;上級有什麼指示,由他崽娃回去傳達。王秋赦朝那小歷史反革命啐了一口:“滾到一邊去!娘賣乖,五類分子有了接腳的啦!看來階級鬥爭還要搞幾代!”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芙蓉鎮 “秦癲子”(3)
接著,女經理李國香拿著一疊白紙,每個五類分子發一張,叫每人在紙上寫一條標語:“大躍進、總路線、人民公社三面紅旗萬歲!”而且寫兩次,一次用右手寫,一次用左手寫。五類分子們大約也有了一點經驗,預感到又是鎮上什麼地方出了“反標”了,叫他們來對筆跡。膽子大的,對公安人員這套老套子,不大在乎,因為不管你做不做壞事,一破什麼案子總要從你這類人入手、開刀。膽子小的卻嚇得戰戰兢兢,丟魂失魄,就和死了老子老孃一樣。
使公安員和女經理頗為掃興、失望的是,二十二名五類分子中,競有十人聲稱沒有文化,不會寫字,而且互相作保、證明。王秋赦在旁做了點解釋:“鎮上凡是有點名望的地主老財解放前夕都逃到香港、臺灣去了,剩下的大都是些土狗、泥豬!”只有壞分子秦書田,還多從女經理手裡討了一張紙,右手左手,寫出來的字都是又粗又大,端端正正,和印板印出來的一樣,把兩張紙都寫滿了。其實公安員完全可以到街牆、石壁上去對他寫的那些標語的筆跡。凡是會寫字的五類分子都留下了筆跡之後,公安員和女經理分別訓了幾句要老實守法的話,才把這些入另冊的傢伙們遣散了。
秦癲子最可疑。可是公安員找大隊幹部一瞭解,又得到的是否定的答覆,說“秦癲子幾年來老老實實,勞動積極,沒有做過什麼壞事”。而且筆跡也不對。女經理李國香和吊腳樓主王秋赦又提出“賣米豆腐的胡玉音”出身歷史複雜,父親入過青紅幫,母親當過妓女,本人妖妖調調,拉攏腐蝕幹部,行蹤可疑。公安員依他們所言,在逢圩那天,特意到米豆腐攤子上去吃了兩碗,坐了半天,左看右看,米豆腐姐子無論從哪個側面看都是一表人才,笑笑微微的,待人熱情和氣,一口一聲: “大哥”、“兄弟”,服務態度比我們多數國營飲食店的服務員不知要好到哪裡去了呢。胡玉音又沒有什麼文化,哪裡像個寫“眨標”的?人家做點小本生意和氣生財,為什麼要罵你這個三面紅旗?三面紅旗底下還允許她擺米豆腐攤子嘛,哪來的刻骨仇恨?
後來實在沒有別的線索,女經理又給公安員出了主意:透過各級黨團組織,出政治題目,發動群眾寫文章談對三面紅旗的認識,讓全鎮凡是有點文墨的人,都寫出一紙手跡來查對。真是用心良苦,興師動眾。結果還是沒有查到什麼蛛絲馬跡。
鎮國營飲食店廁所的一塊千刀萬剮的杉木板,攪得全鎮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人心惶惶。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被揭發、被懷疑、被審查。後來公安員把這塊臭木板當作罪證實物拿走了,但這一反革命政治懸案卻沒有了結。這就是說,疑雲黑影仍然籠罩在芙蓉鎮上空,鬼蜮幽魂仍在青石板街巷深處徘徊。
案雖然沒有破,王秋赦卻當上了青石板街的治安協理員,每月由縣公安局發給十二元錢的協理費。國營飲食店女經理在本鎮居民中的威信,也無形中一下子樹立了,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