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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我夢見了莫斯科。
那些年,我做著平凡的工作,每天上班下班簡單重複。我很少跟同事們說話,沒什麼共同語言。也有個別年齡相仿的,能說些關於電腦和影視的話題,僅此而已。至於和我一樣喜愛文學的只遇到過一個,年紀比我大了十幾歲,因為我在單位的電腦裡,發現了她打的古典詩詞。於是,我也經常暗中打幾段陸遊和辛棄疾的詞上去。
我連文藝小青年都算不上,因為不會裝逼。心情陰鬱就會激發傾訴的慾望‐‐自己是唯一的聽眾。從十八歲到二十歲,每星期悄悄寫三首詩。最早記錄在一本寶藍色封面的筆記本上,後來整個本子都寫滿了,換了好幾本黑麵抄。
認識卡佳老太太以前,我常去靜安區圖書館,在報刊閱覽室裡坐上半天,看詩刊,看收穫,看莫言的《三十年前的一次長跑比賽》。後來,思南路的頂層大屋就成了我的私人圖書館。
我在為前途而彷徨,擔心自己要困在一個平凡之地度過一個平凡人生。我害怕會像身邊那些成年人那樣,漸漸喪失靦腆,學會撲克牌和麻將,為了幾百塊錢或幾包年貨而爭吵,在別人替你安排好的航道里隨波逐流。
親愛的小東西,當你為這些而恐懼時,也許你還有機會,如果連恐懼都感覺不到,那才是完蛋!她這樣回答我。
於是,我給卡佳看了我所有的詩。
那天陽光燦爛而刺眼。我拿著寶藍色封面的筆記本,還有碎米飯粘著廢紙上的文字,發出濃鬱的黴爛氣味,交到她溫暖的手掌心裡。我的後背心在冒冷汗,害怕她會批評我,就像她直率的性格。什麼狗屁不通的玩意兒啊?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果然,她淡淡地說,你沒有寫詩的天賦,可惜啊。1958年,在莫斯科的廣場上,每天都有人在唸詩,有人念普希金,有人唸白銀時代,更多地在唸自己的詩。我經常獨自藏身在人群裡,聽那些過分煽情的朗誦,偶爾也會遇到讓人終生難忘的句子,就像遇到讓你終生難忘的人。
那個人是誰?
卡佳面無表情地搖頭,翻到小本子中的一頁說,你看這首詩裡有許多敘事,說明你有說故事的才能,你可以試著寫小說。
我們認識一年了。偶爾,我會陪伴她去淮海路上的國泰電影院看電影;去共青森林公園的糙坪上野餐,就像《莫斯科不相信眼淚》裡的蘇聯人那樣。她的行動雖然遲緩,興致卻高得很,頭髮與衣服都特意打扮過。她拿出最好吃的罐頭,國產的酸黃瓜,在春天柳絮飛揚的小河邊,用俄語唱起我從未聽過的歌。在郵局的營業大廳裡,我常見到一個叫薛範的翻譯家,《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糙帽歌》等好多歌曲,都是被他翻譯成中文的。他是個拄著柺杖坐在輪椅上的小兒麻痺患者,我知道他是誰,卻從未跟他搭訕過一句話。而我就是那樣的人,靦腆到跟任何人說話都會臉紅。
但自從認識卡佳,我就變得開朗了些,至少敢與老太太開玩笑了。
坐在野餐墊上,看著上海難得晴朗的天空,卡佳說,如果我有兒子的話,我就叫他格奧爾基;如果我有女兒的話,我就叫她亞歷桑德拉。可惜,我既沒有兒子,也沒有女兒,更不會有孫輩……但我有回憶。
終於,她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1958年5月1日,國際勞動節遊行。我在莫斯科電影學院的方陣,紅場上人山人海,剛過瓦西里昇天大教堂,隊伍全散了。我獨自坐地鐵回學校。莫斯科的地鐵很漂亮,但那天人很多,我在獵人商行站上車,擠在車廂裡喘不過氣。有人從背後拍了拍我,回頭看見一張中國人的臉。他很年輕,大概二十來歲,穿著樸素而簡單,就像個工人,手裡卻拿著本書。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