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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班裡年齡最小,可也是一個很伶俐的女孩兒,有時候會把小辮梳反,特別是緊張的時候,我的左手總是不能及時地告訴我哪邊是左,而另一隻手也往往失職地忘記了承擔著寫字任務的是右手。但是,我一直試圖向大家證明,我並不是最笨的一個。 有一次,他把我的母親請到學校的辦公室,他說要我的母親帶我去醫院檢查一下,看看我的腦子是不是有什麼殘缺。他說我像個啞巴,簡直猜不透我在腦子裡每分每秒都在飛快地想著什麼。 天啊,他那麼刻毒地使用了“殘缺”這個詞。 當時,T大約二十###歲,他面對著比他年長###歲的我的母親,毫不客氣,態度十分強硬。 我記得,當時母親牽著我的一隻手,恭敬討好地站在T先生面前。我們三個人僵立在辦公室門前的一棵樹冠龐大的黑棗樹的綠蔭下,我們身後是一個現在回憶起來不太合乎尺寸規則的乒乓球檯,堅硬的洋灰檯面已經被當時的沒有更多娛樂方式的孩子們消磨得坑坑凹凹,那些小坑坑像一聲聲躲閃不開的尖叫,使得玩耍者猝不及防。 我們三人迎視而站,並不是圍攏成一個和睦流暢的環形。他的身材非常寬大,我看到我們中間的空氣如同一群憤怒跳躍的隱形火苗,突突躥跳。我清楚地記得我的高度剛好到他的胳臂肘處,這個細節是絕對可以肯定的,因為我當時不停地與他比較著高度,我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他碩壯的胳臂,我雖然一再抑制住自己沒有用嘴迎上去,飛快地在那條結實的胳臂上咬上一口,但是,他的粗胳臂上肯定留下了我11歲牙痕,那是我用眼睛咬的。 我當時還做出了一個肯定:即使我長大了,也不會和他一樣高大健壯;即使我長大了,也永遠打不過他。我是從我的母親身上發現的這一個殘酷的無可改變的事實的——他是一個男人! 我的母親涵養好得使我感覺近乎是在討好他。她說,拗拗她還是個孩子,她沒想什麼。她不過是長了一張敏感而偏執的臉孔,她過於靦腆和羞澀。 T先生說,她該說話的時候不說,不該說話的時候卻說起來。她是個“問題兒童”。 我覺得T先生很無恥,情況並不是這樣。 當是,學校教務處正在進行每週一次的教師工作抽查。第一次抽查到我所在的班裡時,除我之外全班同學都發了言,大家都是按前一天T先生教我們的說法說的。簡直就是一場對T老師歌功頌德的大合唱。只有我把頭深深埋著或扭向牆壁,一聲沒吭。當班長一邊說著T先生為了批改我們大家的作業而廢寢忘食的時候,竟然一邊哭了起來。 我非常緊張和羞愧,心咚咚跳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教務處的人剛一離開,T先生就把我從座位上提起來,劈頭蓋腦地教訓了我,我越發無地自容。 到第二次抽查時,我終於鼓足勇氣,第一個就站起來發言。 我說,“上一次我沒有發言,事後T老師嚴厲批評了我。我知道我錯了。這一次我要改正缺點。T老師的確是一個公而忘私的人,比如昨天,T老師為了配合今天的檢查工作,一字一句輔導我們的發言,一直到很晚。” 我一口氣說完這麼長的話,然後興奮地坐了下來。 可是,待教務處的人剛一走,T先生一聲大喊:“倪拗拗站起來!” T先生又把我從座位上提起來,用比上一次更加憤怒的語調教訓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這一次錯在了哪裡。我發誓,當時的我絕對以為是在為T老師唱頌歌,儘管這麼做我相當不情願。 我不僅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而且他那瞬息即變的臉孔使我非常厭惡。於是,我低下頭,嘴裡不停地咕噥著。 T老師衝我吼叫著,要我把嘴裡的話講出來。但是,我決不會再告訴他。我那羞怯不安的、激烈湧動的身體內部,也決不會有一絲裂縫,把我內在的對話滲透或洩漏出來。我除了立志做一個啞巴之外,沒有別的事情想做。
一:黑雨中的腳尖舞(3)
這件事之後,大家都不再與我說話。我自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