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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輕嘆,接著說:
“請太后明鑑,從前的事是臣輕狂意氣,過去這麼久,早已忘在腦後。縣主之殤,臣亦痛惜,臣不敢說與縣主如何交情深厚,但臣做這一切,完全是為替太后分憂!在太后面前,臣說的句句都實話。庾將軍如不信,含靈這便辭官,脫簪接受調查。”
“含靈不必多言,哀家信你。”太后不等她說完,便一語定音。
她嗔視侄子一眼,“他是感惜家妹,心腸紛亂了,你莫與他計較。”
太后心中自有思量:倘若此事與謝含靈有關,她又何必直說出來,惹人懷疑?再者,廷尉那幫在官場混久的油子,遇事只想草草了結,只有含靈不曾順從失足的判定,還在堅持調查。
“如此設局,大費周章……”眼紋深沉的婦人沉思片刻,“害人手段如許多,偏偏選了最費事的一種。背後之人如此做,便是想落實‘神蹟殺人,庾氏無道’的說法,引起輿論對庾氏的攻訐啊。”
庾松谷雖不情願承認謝瀾安聰慧過人,但順著這條思路一捋,驚然道:“是了,盛夏之季尋常人家哪裡有冰,世家卻有儲冰。”
太后眼中現出痛惜又冰冷的鋒芒:“好,好個門閥士族……為達目的,他們眼中還有天子,還有王法嗎……查,繼續查!”
謝瀾安霎睫頷首,不再作聲。
人都是相信自己的,讓對方自己得出結論,比由她說出來要好。
其實大市中也有冰鋪,否則胤奚的冰是何處得來,但在太后與庾松谷這樣久坐高位的人眼裡,只會先入為主地認為,庾洛神死亡的背後,一定牽扯著大人物與複雜的算計。
恰好世家又一向與外戚敵對,這個說法散播開來,又是世家得利。
謝瀾安告退時,向太后保證,會嚴防金陵城中出現對庾氏不利的天命之說。
她退出來,在雕花門扇外,不期遇到一人。
前來探望太后的少帝。
這似乎是君臣二人第一次在上朝之外的時間碰見。
陳勍身著一件家常圓領緗綾服,腰間繫著一枚銜珠水龍玉,雋氣清逸。
他站在一柄御傘下,看著身姿風流,眉黛被細雨的水氣染得更英颯的女子,等了等,不見她行禮,不由笑說:
“謝娘子是母后親信,怎麼,見朕便如此疏離?”
謝瀾安這才低下視線,揖首向皇帝行了一個常禮。
“臣參見陛下。”
陳勍不知道,她在他之後的百年間,見過很多亂世帝、草頭王、荒唐□□的一國之君,所以對這些所謂的天下至尊,她實在提不起多少敬畏之心。
她側身退下臺階後,陳勍久久未從那片紅影收回視線。
他年輕的眉宇泛著一種書卷氣的清澈,忽道:“給謝內史送一把傘。”
為他撐傘的彧良是伺候少帝的御前老人了,他順著陛下的目光下望,看見那搖扇自得而去的身影,真個瀟灑,“哎喲”一聲:
“陛下您瞧,謝娘子哪裡像打傘的人呢?”
雨勢漸大。
宮中無傘,宮外卻有人在撐傘等著謝瀾安。
胤奚青衫舉緋傘,看見女郎踏出宮門,肩頭髮鬢上都染了雨珠潮氣,他皺起俊眉,忙上前將傘遮在她頭頂。
謝瀾安沒有側目,在他的跟隨下登上馬車,撣衣落座時說:“少做這些事。”
她收他來不是做奴婢丫鬟的。
“是。”胤奚隨後上車,細緻地抖落傘面上的雨水戳在角落,關上車門,擋住外面的潮氣。
他留意地看了女郎一眼,低聲補充:“只是見女郎不喜雨天……是衰奴做得不好。”
謝瀾安看向他。
不過是在雨天隨她出過一次門,他的直覺……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