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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師兄道謝一聲,看向胤衰奴。
胤奚說:“我在這等女郎。”
她點點頭,眼中短暫的玩色復歸清冷,黑緞子披風靈巧地閃入夜色,迤邐而去。
胤奚收回視線,看了眼雨簾,在心中默默溫書。
謝瀾安進到屋中,明光映眼,先聞到一股淺淺的酒香。
老師還是饞酒,師母還是喜歡織布,連那把無絃琴都還在牆上,一切都沒有變。
這久違的溫馨催得她喉底發緊。她看見老師穿著件鴨殼青的長袍,背對她坐著,露出的背脊瘦削冷硬。
謝瀾安的稱呼卡在喉嚨,猶豫的功夫,衛淑招手,“好孩子,快來,讓師母好生瞧瞧你。”
謝瀾安脫履,餘光留意著老師,走到師母跟前,跽身正坐。
“老師,師母,學生不敬,將身份大事欺瞞二老多年,愧對師長教誨。”
衛淑在燈下細看她的面容。之前聽說歸聽說,若非眼下親見,她實也難以想象,從前那個有著冰清之姿的雋秀兒郎,會是這樣一個嬌娥。
她輕撫謝瀾安的頭髮,心中充滿愛憐,“快和師母說說,這都是怎麼一回事?”
“前塵往事,多說只怕老師生氣,不提也罷。”一物降一物最是不假,謝瀾安在外頭的那點閒雅氣,此刻全還給老師了,低眉順眼地面向師母,不忘稍稍側頭,“今日含靈夜訪,是怕老師擔心前些日裡的刺殺案,所以來報個平安。”
她姿態溫順,目光鎮定:“——那場刺殺是我設的局,老師不必憂心。”
荀尤敬的背影驀地一動。
衛淑吃驚不小,替他問了出來:“你設的……這究竟是為何?”
老師面前,謝瀾安永遠是坦誠的學生,她道:“我設局自入險地,一是為挑動太后的情緒,令她決心北伐;二是為取得太后信任,得到驍騎營的指揮權。老師教過,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我不遺餘力地依附太后,取得信任,自然是為了——
“除外戚。”
天邊炸響一聲雷,紫電一瞬映亮荀尤敬銀白的鬚眉。
胤奚從小亭的簷遮下抬起頭,目光追逐著東方刺破烏雲的那道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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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荀尤敬不再喝酒,神色莊嚴道:“細說。”
謝瀾安如得赦令,起身趨行至老師座榻對面,再揖手跽坐。
她望著老師的臉。
荀尤敬是典型的北人面相,骨架疏朗,只是隨著年紀上來,眼角的皮褶鬆垮地耷拉下去,遮住一半瞳仁,便總顯得嚴厲冷峻。
謝瀾安時隔經年又見記憶裡的老師,只覺得無比親切,卻也無過多情緒外露,侃侃說道:
“今日南朝之積弊,一在門閥世家把持朝政,皇權不振;二為九品官人法任官唯家世是舉,選才失人;三為學政不興,朝野風氣重浮華而不務實;四為土地分籍混亂,士族吞田隱戶嚴重,以致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之事屢見不絕。四民無法各司其位,國力自然無法充實。”
她抬起頭,“在這些內憂之後,才是北胡的外患。所以要解內憂,須行改革,改革則需要‘政出一家’的穩定土壤,那麼先平復朝中政出多門的黨爭,便是當務之急。”
事以密成,這些話她對二叔都沒有說過,但在老師面前,她沒有避忌。
荀尤敬沉沉看著她,她說的這些門道,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
當年他聯合清流儒師上書,力請太后歸政於皇帝,便是看出國舅公暗囤兵馬,戶部貪腐嚴重,恐有一日庾氏終要凌於陳氏之上。
——以庾代陳,那對大玄來說就是一場改朝換代的浩劫。
可那一次他輸了,清流被太后一黨強硬地打壓下去,他也淪為一個清閒的國子祭酒,再未能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