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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放進井裡的紅薯,差不多還要經小孩子的手一筐筐拾上來。下井拾紅薯之前,得把蓋井口的石磨掀開晾一會兒,不然的話,紅薯把井裡的氧氣吸完了,人下去會憋死的。
剝苞谷
苞谷棒子掰回來堆在場裡,小山似的,差不多有大幾千斤。剝苞谷的人圍著苞谷堆坐一圈兒,抓起一尺多長的苞谷棒,拔掉苞谷鬍子,在頂端撕開兩個豁口兒,搦住下面的把兒咔嚓一掰,涼生生黃燦燦的棒子就帶著又白又薄的包衣掉了下來。熟透的棒子已經幹了,拿兩個對著磕磕,嗒嗒響。收成好,人高興,說笑聲被風高高揚起來,是另一種脆活。
剝苞谷是小孩兒們最愛乾的活兒,大人們收集又白又軟的苞谷包兒,擰蒲團兒、辮繩子,手巧的人還能編織出各種花樣兒的籃子,提著趕集上店,又輕便又洋氣。孩子們最喜歡的是剝苞谷:雪白的,黃紅的、紫紅的、五花紋的,通明透亮,珍珠瑪瑙一般。誰要是剝出一穗兒花苞谷,就會引起全場的驚呼,你傳我,我傳你,對這造物的精妙讚嘆不絕!另一種喜悅,是剝出了嫩苞谷。別看那些老鴰頭一樣的半截兒包穀青皮綠葉兒不起眼,剝開嫩得一兜水兒,生著啃,甜甜的一股奶味兒,煮熟了牙一咬擠出個栗子黃的瓣兒,軟香。休息時,拔一把水氣未乾的苞谷纓子,撕幾截兒細白柔韌的苞谷包兒,編成紅鬍子黃鬍子往下巴上一掛,再拔兩縷幹纓子往鼻孔裡一塞,你扮關公,我扮曹操,在苞谷堆上又是翻跟頭兒又是立豎兒,嗷嗷叫著,鬧成一窩沒王蜂。
秋場上的陽光不同於麥場上的陽光,麥場的陽光是白的,銀亮銀亮,秋場上的陽光金黃金黃,一波一波舔著苞谷堆,舔著孩子們的心靈,留下了片片清澈終生的金沙灘……
推碾
三個石磙支起一盤碾,支在那口可以四個人同時打水的大井旁。
春日黃昏,太陽剩下樹梢高的時候,爹挑起兩大筐子曬焦的紅薯乾兒,喊我去推碾。茶杯粗的碾杆插進磙框裡,爹在前面背著兩條胳膊拽,我在後面伸著兩條胳膊使勁兒推。嗑嗑叭叭一陣響,樹葉子一樣支杈著的紅薯乾兒就被碾磙軋碎了。
小孩子沒長勁兒,也不知道均勻地用,沒推多少圈兒,胳膊腿兒發酸,汗也出來了。爹得不住地撥碾添碾,我把身子全都壓在碾槓上,腳一蹬,頭一點,一步一步往前掙,心裡撲通撲通跳得像擂鼓,呼哧呼哧大喘氣兒,只巴望著爹賴好讓我歇一會兒。可爹只顧耷拉著眼皮子忙他的,騰出手就拽兩圈兒,騰不開手就讓我一個人拼命地推!
我的腳步越來越慢,眼看就撐不下去了,身邊忽然多了一雙胳膊,手中的碾槓猛一輕,碾磙呼呼地轉起來。扭頭一看,是村裡那個成分不好的男孩兒。他平時總是低著頭走路邊,嘴唇抿得緊緊的,從不主動和誰說話。最可笑的是,他還長著兩個酒窩兒,同學們給他起個外號叫&ldo;畫皮&rdo;,一個地主娃兒,又白又秀氣,不是聊齋裡的&ldo;畫皮&rdo;是啥?他的真名叫藍玉,是他教過私塾的爺爺起的,取藍田玉生煙的意思。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一個秘密,有一次我問他算術,他悄悄告訴我的。我們聯手推得碾磙咕嚕嚕飛快地轉,爹看他一眼,說:&ldo;藍玉,你來挑水呀?&rdo;
藍玉點頭笑笑,沒出聲。
四隻腳踩得碾道里的驢糞末子亂飛,慢慢地消散在四外無風的空明裡。消散不了的,是一股兒小動物奔跑時撥出來的潮濕溫熱的氣息,就像小牛犢柔軟潔淨的鼻頭兒,拱得人心裡慌慌的。
太陽落了,紅薯幹碾完了,藍玉搓搓手,看著爹說:
&ldo;小叔,我挑水去了。&rdo;說完,轉身走了。
多年之後,我坐在平頂山上,山下是一灘城市樓房,腳下666級石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