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 (第4/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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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塵網,到底捆縛過他的靈魂沒有?他說,心遠地自偏。世間永珍皆由心生,心靜,則境自寧。若是真的放下名利之心,縱然身處鬧市,亦如同結廬在山林。
言雖如此,但陶淵明還是歸隱在南山,東籬種菊,庭前把酒。雖不是桃源裡為避戰禍而隱居,卻亦是一種對無法掌控的現世所作出的逃避。人生有如泡茶,你不能把一壺好茶泡出清雅的芬芳,濃郁的醇香,莫如讓杯裡永遠裝著一杯白水。陶淵明最終遠離仕途,意味著割捨繁華,選擇清貧,選擇了南山。就如同將一盆溫室的菊花,移栽到竹籬,雖然失去了溫暖,卻也免去被修剪的命運。從來只有金絲雀羨慕飛鳥的自由自在,卻沒有飛鳥羨慕金絲雀的養尊處優。名利也許真的很有誘惑力,卻不是每個人都要得起。
陶淵明要不起,他如同倦鳥迷途知返,在月落之前回到老舊的巢穴,只求安穩度日。好比一個走入迷途的罪人,在深山禪林偶聞鐘聲,被悠遠的禪境度化,就那麼不顧一切,甘願放下執手多年的屠刀,低下倔強的頭顱,跪求於佛的腳下。我們認為絕非可能的事,往往只需要一個剎那,就將結局更改。這就是脆弱的人性,禁不起絲毫的感動,我們被征服之後,連理由都無從尋找。我也是在這首詩中,恍然明白,陶淵明用一生的執著,抗拒不了一朵菊花的清淡。
是菊花給了他真意,給了他歸宿。在某個煙霧繚繞的晨曉,他突然方寸大亂,發覺天地間原來是這樣的空茫。當一朵染霜含露的菊花,開在柴門小院邊,他終於懂得,自己的前世是一種叫做菊花的植物。多美的緣分,帶著清寧的禪意,隱約地綻放在南山,悠然自在。若是早些醒悟,也不必在塵網掙扎多年,也不必辜負菊花的深情厚意。可佛家信緣,緣分未來臨之時,天地玄冥,緣分到時,則乾坤清朗。
有時候,一個簡單的道理,非要你窮盡所有去分解。就像一個謎,你明明知曉答案,卻非要你經歷那個繁複的過程,才肯揭曉最後的謎底。我們喜歡把情緣歸結給露水,把名利托付給紙硯,把隱世放逐在山林。一切的前因,都有相應的結果,看似懵懂的人生旅程,卻不容許有任何的差錯。陶淵明選擇歸隱南山,菊花作伴,詩酒逸興,絕非盲目的依從。沒有什麼比無盡的漂泊後,找到歸宿更令人安心。如果他承認過往是迷途,那麼現在的南山將是此生真正的魂夢所繫。
陶淵明在隱逸南山時,他清歌長林,孤嘯山水,或採菊東籬,或垂釣於溪畔雲涯,或荷鋤于田埂阡陌。可他終究是和佛有緣的,他時常攜一束菊花,去廬山東林寺尋訪慧遠大師。在一起對弈參禪,煮茶悟道,漫遊於蓮花清境,不累於外物。留下了虎溪三笑的故事,也給世人帶來無以言說的淡泊和寧靜的閒隱之趣。我們心中的陶淵明,在夢裡築了一座桃源,那裡沒有紛亂的人流,連飛鳥偶然誤入其間,都不願歸還塵間。他應該常流連於山林古剎,誦讀經卷;他應該嘯傲於柴門籬前,醉酒吟詩;他應該採菊於南山之巔,寄興高秋。
是到了該放下的時候了,做一個清淨的人,一葦渡江就可以抵擋人世的滄浪。陶淵明在南山修籬築巢,從此南山成了庸庸世人所神往的地方。其實這裡很簡陋,只是能夠以最近的距離和大自然擁抱。一年四季,花木遵諾而生,守約而死。又是秋深,草木皆枯,唯有菊花,枕著秋霜開在東籬,不招搖,不嫵媚,安逸而素淡。
沒有禪意的開始,亦無須禪深的結局。可我知道,每個人都願意去一次南山,折一束霜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