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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到的數千幅剪紙 放在手推車上推進我的房間。
在民間的快樂總是不期而至。誰料到在這浩如煙海的剪紙裡會撞上一位剪 花娘子的極其神奇的作品,叫我眼睛一亮。這位剪紙娘子不是張笑花,張笑花 已於去年辭世。然而老實說,她比張笑花老人的剪紙更粗獷、更簡樸,更具草 原氣息。特別是那種強烈的生命感及其快樂的天性一下子便把我征服了。民間 藝術是直觀的,不需要煞費苦心的解讀,它是生命之花,真率地表現著生命的 情感與光鮮。我注意到,她的剪紙很少有故事性的歷史內容,只在一些風俗剪 紙中賦予一些寄寓,其餘全是牛馬羊雞狗兔鳥魚花樹蔬果以及農家生產生活等 等身邊最尋常的事物。那麼它們因何具有如此強大的藝術衝擊力?這位不知名的 剪花娘子像謎一樣叫我去猜想。
再看,她的剪紙很特別,有點像歐洲十八、十九世紀盛行的剪影。這種剪 影中間很少鏤空,整體性強,基本上靠著輪廓來表現事物的特徵,所以歐洲的 剪影多是寫實的。然而,這位和林格爾的剪花娘子在輪廓上並不追求寫實的準 確性,而是使用誇張、寫意、變形、想像,使物象生動浪漫,其妙無窮。再加 上極度的簡約與形式感,她的剪紙反倒有一種現代意味呢。
&ldo;她每一個圖樣都可以印在t恤衫或茶具上,保準特別美!&rdo;與我同來的一 位從事平面設計的藝術家說。
這位剪花娘子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她生活在文化比較開放的縣城還是常看 電視,不然草原上的一位婦女怎麼會有如此高超的審美與現代精神?這些想法, 迫使我非要去拜訪這位不可思議的剪花娘子不可。
車子走著走著,便發現這位剪花娘子竟然住在草原深處的很荒涼的一片丘 陵地帶。她的家在一個叫羊群溝的地方。頭天下過一場雨,道路泥濘,無法進 去,段建珺便把她接到挨進公路的大紅城鄉三犋夭子村遠房的妹妹家。這家也 住在窯洞裡,外邊一道幹打壘築成的土院牆,拱形的窯洞低矮又親切。其實, 這種窯洞與山西的窯洞大同小異。不同的是,山西的窯洞是從厚厚的黃土山壁 上挖出來的,草原的窯洞則是在突起的草坡下掏出來的,自然也就沒有山西的 窯洞高大。可是低頭往窯洞裡一鑽,即刻有一種安全又溫馨的感覺,並置身於 這塊土地特有的生活中。
剪花娘子一眼看去就是位健朗的鄉間老太太。瘦高的身子,大手大腳,七 十多歲,名叫康枝兒,山西忻州人。她和這裡許多鄉村婦女一樣是隨夫遷往或 嫁到草原上來的。她的模樣一看就是山西人,臉上的面板卻給草原上常年毫無 遮攔的乾燥的風吹得又硬又亮。她一手剪紙是自小在山西時從她姥爺那裡學來 的。那是一種地道的晉地的鄉土風格,然而經過半個世紀漫長的草原生涯,和 林格爾獨有的氣質便不知不覺潛入她手裡的剪刀中。
和林格爾地處北方遊牧文化與中原農耕文化的交匯處。在大草原上,無論 是匈奴鮮卑還是契丹和蒙古族,都有以雕鏤金屬皮革為飾的傳統。當遷徙到塞 外的內地民族把紙質的剪紙帶進草原,這裡的浩瀚無涯的天地、馬背上奔放剽 悍的生活,伴隨豪飲的熾烈的情感、不拘小節的爽直的集體性格,就漸漸把來 自中原剪紙的靈魂置換出去。但誰想到,這數百年成就了和林格爾剪紙藝術的 歷史過程,竟神奇地濃縮到這位剪花娘子康枝兒的身上。
她盤腿坐在炕上。手中的剪刀是平時用來裁衣剪布的,粗大沉重,足有一 尺長,看上去像鉚在一起的兩把殺牛刀。然而這樣一件&ldo;重型武器&rdo;在她手中 卻變得格外靈巧。一沓裁成方塊狀普普通通的大紅紙放在身邊。她想起什麼或 說起什麼,順手就從身邊抓起一張紅紙剪起來。她剪的都是她熟悉的,或是她 的想像的,而熟悉的也加進自己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