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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輪番敬酒,半醉了裝很醉,其實就是怕別人再灌你酒。那麼多人圍著,你只拉著我的手,還癱在我身上不走,嘴裡唸叨著我的名,什麼稱呼都出來了,弟弟、師弟、小紅、八戒、二狗子(你故意的吧!),還是那白臉男子把你抬出去休息才作罷。
大眼睛一個勁地瞅我,陳千疊也瞪我,等白臉男子回來,他也瞪我。
那大眼睛的突然挪過來,笑吟吟地問我八字,要給我算命,還說我是做將軍做統帥的料子,我怕他琢磨著要暗算我,趕緊跑去找你。
到你屋頭一看,新娘不知所蹤,你躺在床上裝醉,閉著眼睛自己騙自己。
那個小白臉兒偷偷坐在床邊瞅你,怪嚇人的。
你這婚宴可真精彩。
我隨了一大筆銀子,一萬兩,應當擺足了我們魔教中人的面子,也不枉陳千疊四處散播我的謠言。
我這些時日掙了不少錢,因為足夠喪良心。我從不管別人死活,不管江湖上有多少人因此喪命,我就是要這樣下去,我要萬丈峰發揚光大,就算被人說成是毒窩,我也不在乎,我們本來就是做這個的。
我養在萬丈峰,長在萬丈峰,試過那麼多種毒,瀕死過那麼多次,我的骨血裡流的早就是汙穢不堪的毒血了,所以和祠堂裡那幫老東西們都是一樣的,從前外頭人都說我們萬丈峰是毒窩,現在繼續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是掙了很多錢,花也花不完。可是有一天發現,錢是冰冷的,銀子不會說話,買來的漂亮華貴衣裳攤在一起,堆在紫檀木床上,只有燒了才有溫暖,也不過是曇花一現,和幾年前相比,和同你在一起的日子相比,連根頭髮絲都算不上。
從前,我們都十來歲的時候,夜裡偷偷睡在一張床上,幾個小師弟打了地鋪在床上,你跟我們一起罵師父那個老癟三,又給我們講故事,一個接著一個,我困得眼睛睜不開,也還想聽。
走在去西域的路上時,我也在想。
我走完這一萬裡的路,師兄能不能回來?
我掙來一萬兩的銀子,師兄能不能回來?
我已經可以憑自己的本事掙到錢,有了庇護你和孩子們的能力和財富,你能不能不要再出去賣命,能不能安心在家裡做一個富貴閒人,我長大了,已經可以為你遮風擋雨。
我不要你再流血,再帶著一身的傷回來,旁人的死我都不在意,可是,你不一樣。
萬丈峰其實沒有一萬丈。
既然沒有一萬丈,那當初為什麼叫萬丈峰?
我問不了師父,師父八成也不知道,也問不著你,只能自己去猜。
或許,是萬丈峰上死過的人,他們的血聚在一起,流了一萬丈。
或許,是某個人對某個人的執念很深,深達一萬丈。
再或許,是當初給山起名的那個人,不識數昏了頭,隨口瞎起的。
我想了許許多多理由,還是覺得最後這一種最有可能。
那個給山起名的人,一定和你一樣,是個不靠譜的人。
自從你離山之後,我開始學會喝酒。
剛掙到第一筆一萬兩的時候,偷偷想過,如果你這個時候肯滾回來,我倒不介意真心喊你一聲哥。
但,想來那時的心裡話是傳不到你耳朵邊的。你這廝那時大約正在哪個美嬌孃的被窩裡,早就把我們拋到了九霄雲外去。
我是勞碌命,上輩子欠你跟師父的。
小時候被你戲耍,長大了守你回家。
小時候被師父訓斥,長大了為師父掃墓。
我知道,在信裡寫這樣的話很矯情,況且這是絕筆信,大抵算得上遺言,我未必有機會再見你最後一面,你有了老婆孩子,也有很多人愛你,很多人以你為標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