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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攪。
也恰在此時,佐久間已經回過頭來,煙玉的那隻手指尚未來得及縮回。她心跳如鼓,剎那間面色發白,勉強對佐久間一笑,指指屋樑說:“有灰塵掉進去,我撈出來了。”
佐久間沉下臉,目不轉睛地望著煙玉。煙玉的笑容僵在臉上,下意識地避開他的注視。佐久間默然片刻,猛地吼一聲:“你的,想讓我死了死了的!”
煙玉面色灰白,乾乾地嚥了口唾沫。她小聲申辯:“真是有灰塵。”
佐久間搖頭:“不,你的放毒。”
煙玉說:“我沒有!”
佐久間一把抓住煙玉的手,往她手裡塞了一雙筷子,喝令她:“你的,先吃!我的看看!”
煙玉的頭轟地炸開來,一時間呆若木雞。她無法相信地望著佐久間的臉,只覺那臉上所有的器官都在移動和變形,瞬間幻化成了一團黑色的霧障,沒頭沒腦地要將她裹挾進去。她下意識地站起身來,又猛地坐下去。她自己也不清楚這站起又坐下的動作意味著什麼,是代表生命中渴盼的逃亡?然而一切都已經遲了,她現在即便插上雙翅,也不可能從這座戒備森嚴的日本特務機關裡逃匿出哪怕半步。
煙玉深深地吸一口氣。所有在心裡攪動得懸浮起來的渾濁之氣一點點地沉落下去,化成一片凝滯的肅穆。她耳朵裡只響著一個聲音:我要死去了,我馬上就要死去了。她臉上莫名其妙地升起一朵微笑,眉眼的線條被這微笑脹泡得柔軟開來,一根根地竭盡嫵媚。她就這樣微微地笑著,眼睛看著佐久間,用筷子夾起一塊魚肉,笑笑地送進自己口中。
魚肉肥嫩滑膩,入口即化,實在稱得上人間美味。煙玉嚥下魚肉的同時想到,一個人臨死還能吃到如此味美的珍品,該不該算是他的幸運?
她面不改色,接著去夾了第二筷子。她臉上的微笑越發柔和,連眼睛都變得迷濛恍惚,風情萬種。從前她面對佐久間的時候,一次也沒有過這樣的坦蕩自若和歡欣愉悅。佐久間大惑不解地在旁邊看著,毫無疑問他以為這是美味佳餚的作用,一個人在身體享受了美食的同時,她的心靈會亢奮地呼應起來,相應地發生變化。
佐久間滿意地大笑。他搓動雙手,鼻翼張開,目光雪亮。他抓起筷子,毫不客氣地捲了一大塊帶刺的魚皮送進口中。而後他緊閉嘴唇,微攏雙目,舌尖在上下跨之間緩慢地攪動,似乎要在一種出神入化的境界中充分享受品嚐的快樂。
稍頃,他驀地睜開眼睛,眼中溢滿笑意。帶刺的魚皮在他口中已經化為烏有,他習慣地拿餐巾輕抹一下油膩的嘴角,對煙玉伸出拇指晃了一晃。
此後的時間裡,佐久間如入無人之境,接二連三把手裡的象牙筷伸進魚盤。他不再去顧及風度體面,目光集中而專注,彷彿世上只這一樣事情值得他如此用心。他嘴角掛了亮晶晶的油珠,鼻尖和額上微微發紅,喉嚨裡發出輕輕的嗚咽聲。偶爾他會稍稍照顧一下旁邊的煙玉,笑眯眯地將一塊魚肉送到她嘴邊。煙玉不錯眼珠地接受了這種恩惠。她知道此時已經不復存在生和死的選擇,她不可能活著從這裡走出一步。既然如此,她只有用行動來鼓勵佐久間吃得更多更快。
麻木在不知不覺間向煙玉爬近,先是舌頭,再是嘴唇,由臉頰慢慢地往額上攀援。煙玉不止一次聽人說過吃河豚中毒的感覺,她明白這就是毒性發作的先兆了。她心裡默默地想,一切都很好,真的很好。遺憾的只有一件事:她不能再見娘和明月勝一面,不能親口把這一切告訴他們。不過他們會明白她的死因的,到時候娘會肝腸寸斷,明月勝也會痛不欲生。他們都是誤解和冤枉她了!他們是用冤枉間接地把她送上死路了!煙玉想到明月勝那副暮然驚醒的面孔,心裡忽然就有一種快感。
煙玉的眼睛已經模糊起來,佐久間和眼前的一切都在離她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