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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村小學校讀書，老師是個半老頭子，姓朱，腰弓著，我們叫他&ldo;豬尾巴棍&rdo;，他也不敢生氣。聽說他從前管教學生特別嚴厲，&ldo;文化大革命&rdo;一起，挨過他的教鞭的學生反過來把他揍得滿褲襠屎尿，這一下他算是學&ldo;好&rdo;了。給我們上課時，半閉著眼，眼睛瞅著房頂，學生們鬧翻了天也不管。我們不等他講完課，就背著書包大搖大擺地走了。書包裡只有兩本畫有扛著紅纓槍的小孩的書，還有一管禿了尖就用牙啃的鉛筆。有一天下午，我和珠子早早地逃了學。我們說好了要到我家院子裡彈玻璃球玩兒，說好了贏家在輸家額頭上&ldo;敲粟子&rdo;，珠子輸子，被我連敲了幾個栗子。她惱了，撲到我身上，雙手摟著我的腰，頭頂著我的下巴，把我掀倒在地上。她騎著我的肚子，對著我的臉吐唾沫。我惱了，拉住她一隻手，咬了一口。我們都哭了。

娘和四大娘正在廂房推磨，聞聲出來，娘說：&ldo;祖宗，又怎麼啦？&rdo;

&ldo;他咬我。&rdo;珠子擎著滲出血絲的手，哭著說。

&ldo;她打我。&rdo;我也哭著說。

娘對準我的屁股打了兩巴掌。四大娘也拍了珠子兩下。這其實都是象徵性的懲罰，連汗毛都傷不了一根的，可我們哭得更歡了。

娘心煩了，說：&ldo;你還真哭？寵壞你了，來推磨！&rdo;

四大娘當然也沒放過珠子。

我和珠子像兩匹小驢駒子被套到磨上。上扇石磨上有兩個洞眼，洞眼裡插著兩根磨棍。娘和四大娘在磨棍上拴了兩根繩子，我一根，珠子一根。我的前邊是四大娘，四大娘前邊是珠子。珠子前邊是我娘，娘前邊是我。

&ldo;不使勁拉，我就踢你！&rdo;娘推著磨棍，在我身後說。

&ldo;不使勁，我就打你。&rdo;四大娘嚇唬著珠子。

一邊拉著磨，一邊歪著頭看旋轉的磨盤。隆隆隆響著磨，刷刷刷落著面。我覺得又新鮮又好玩。磨盤上邊有兩個磨眼，一個眼裡堆著紅高梁，一個眼裡插著兩根掃帚苗兒。

&ldo;娘，插掃帚苗兒幹麼？&rdo;我問。

&ldo;把磨膛裡的面掃出來。&rdo;

&ldo;那不把掃帚苗研到面裡了？&rdo;

&ldo;是研到面裡了。&rdo;

&ldo;那不吃到肚子裡了？&rdo;

&ldo;是吃到肚子裡了。&rdo;

&ldo;人怎麼能吃掃帚苗呢？&rdo;

&ldo;祖祖輩輩都這麼著。別問了，煩死人了。&rdo;娘不耐煩了。

&ldo;娘，什麼時候有的石磨？&rdo;珠子問四大娘。

&ldo;古來就有。&rdo;

&ldo;誰先鑿出第一盤磨？&rdo;

&ldo;魯班他媳婦。&rdo;

&ldo;誰是魯班他媳婦？&rdo;

&ldo;魯班他媳婦就是魯班他媳婦。&rdo;&ldo;魯班他媳婦怎麼會想到鑿磨呢？&rdo;

&ldo;魯班他媳婦牙不好，嚼不動囫圇糧食粒兒，就找來兩塊石頭，鑿了鑿，呼呼隆隆推起來。&rdo;

在娘和四大娘嘴裡，世界上的一切都很簡單，什麼答案都是現成的，沒有不能解釋的事物。

我們都不說話了，磨屋裡靜下來。一縷陽光從西邊的窗欞裡she進來，東牆上印著明亮的窗格子。屋裡斜著幾道筆直的光柱，光柱裡滿是小纖塵，像閃亮的針尖一樣飛快遊動著。牆角上落滿灰塵的破蛛網在輕輕地抖動著。一隻壁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