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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大姐,你很美‐‐這我早就聽出來了,不是你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你。你對我的一片深情,我永遠刻在心上,可是……我該走了……我一定要走了……我這就走……&rdo;
小瞎子摸摸索索地收拾行李去了。花茉莉跟進屋,看著他把大小口袋披掛上身,心裡疼痛難忍,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等花茉莉醒來時,小瞎子已經走了。
當天晚上,茉莉花音樂酒家一片漆黑。借著朦朧的月光,人們看到酒家大門上掛著一把大鐵鎖,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三斜在人堆裡神秘地說,傍黑時,他親眼看見小轄子沿著河堤向西走了,不久,又看到花茉莉沿著河堤向西追去。追上了沒有呢?不知道。最後結局呢?
八隆公路從馬桑鎮後一直向東延伸著,新鋪敷的路面像鏡子一樣泛著光。如果從馬桑鎮後沿著公路一直往東走出四十里,我們就會重新見到那幫子鋪路工,馬桑鎮的老朋友。他們的瀝青鍋依然散發著刺鼻的臭氣,他們勞動時粗魯的笑罵依然是那麼優美動聽。
這天中午,十月的太陽毫不留情地撫摸著大地,撫摸著躺在八隆公路道溝裡休息的鋪路工們。西南風懶洋洋地吹過來,捲起一股股瀰漫的塵土,氣氛沉悶得令人窒息。忽然,一個嘶啞的嗓子哼起了一支曲子,這支曲子是那樣耳熟,那樣撩人心絃。過了一會兒,幾十個嗓子一起哼起來。又過了一會兒,所有的嗓子一齊哼起來。在金燦燦的陽光下,他們哼了一支曲子又哼另一支曲子。這些曲子有的高亢,有的低沉,有的陰鬱,有的明朗。這就是民間的音樂嗎?這民間音樂不斷膨脹著,到後來,聲音已彷彿不是出自鋪路工之口,而是來自無比深厚凝重的莽莽大地。
我家的廂房裡,安著一盤很大的石磨。娘說,這是村裡最大的一盤磨。聽到&ldo;最大&rdo;兩個字,我感到很驕傲。據說,這盤磨原是劉財主家的,土改時當作勝利果實分給了我家。這是盤&ldo;驢磨&rdo;‐‐是由毛驢拉的磨,不是小戶人家那種一個半大孩子也能推得團團轉的&ldo;人磨。&rdo;
我最早的記憶是和這盤磨聯絡在一起的。我記得我坐在磨道外邊的糙席上,呆呆地望著娘和鄰居四大娘每人抱著一根磨棍沿著磨道不停地轉著圈。磨聲隆隆,又單調又緩慢,黃的或是褐的面兒從兩扇磨盤的中間fèng兒均勻地撒下來,石磨下的木託上,很快便堆成一個黃的或是褐的圓圈。偶爾也有磨麥子的時候,那必是逢年過節。磨麥子時落下的面是雪白的。我坐在糙席上一動不動。孃的臉,孃的背,四大娘的臉,四大娘的背,連續不斷地從我眼前消逝、出現,出現、消逝。磨聲隆隆地響著,磨盤緩緩地轉著,眼前的一切像霧中的花兒一樣,忽而很遠,忽而很近,我歪在糙席上睡著了。
一九七0年,我九歲。聽說鄰村裡安裝了一盤用柴油機拉著轉的鋼磨,皮帶一掛嗡嗡響,一個鐘頭能磨幾百斤麥子。村裡有不少人家把石磨掀掉了,要磨麵就拿著錢到鋼磨上去磨。我們家的石磨還沒有掀,我們沒有錢。
四大娘有一個女兒叫珠子,小我兩歲。我們兩家斜對門住著,大人們關係好,小孩更近乎。我和珠子天天廝混在一起,好得像長著一個頭。鄰村的鋼磨聲有時能夠很清晰地傳到我們村裡來,神秘得要命,我和珠子偷偷去看鋼磨。我闖了一個大禍。我要求珠子為我保密,珠子一直沒給人講過。當然我們也有翻臉的時候。我小時長得乾巴,珠子卻圓滾滾的像只小豹子一樣,打起架來我不是她的對手。常常是她把我狠揍一頓,卻哭著跑到我娘面前去告狀,說我欺負她。
我和珠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