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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也許早就死了。他活著的可能性不大,因為他曾經對我們說過,當我們突然發現他不見了時,他就到一個能將肉身餵老虎的地方去了。那時他就對剛剛興起、被視為進步的、代替了土葬的火葬不以為然,他說所有的殯葬方式都是人類對大自然的粗暴干涉,土葬落後,難道火葬就先進了嗎?又要生爐子,又要裝骨灰盒,還要建骨灰堂,甚至比土葬還煩瑣。他說相比較而言,還是西藏的天葬才比較符合上帝的本意,但也太麻煩了點。難道老虎還需要將牛肉剁成肉餡?禿鷲其實也未必感謝天葬師的勞動。他說:如果我能夠選擇,一定要到原始森林裡去死,讓肉身儘快地加入大自然的迴圈。當與我同死的人還在地下腐爛發臭時,我已經化做了奔跑或是飛翔。後來,有一天人們突然想起來地問:朱老師呢?好久沒見朱老師了。是啊,好久沒見朱老師了。他到哪裡去了呢?這樣他就從我們生活中消失了。我曾在一篇文章裡簡單地介紹過他的一些情況,但那次沒有盡興。為了緬懷他、為了感謝他、也為了歌頌他,專著此文。
大引
從很早到現在,&l;右派&r;(以下恕不再加引號),在我們那兒,就是大能人的同義詞。我們認為,天下的難事,只要找到右派,就能得到圓滿的解決。牛不吃糙可以找右派;雞不下蛋可以找右派;女人不生孩子也可以找右派。讓我們產生這種看法的主要原因,是因為離我們大羊欄村三里的膠河農場裡,曾經集合過四百多名幾乎個個身懷絕技的右派。這些右派裡,有省報的總編輯李鎮,有省立人民醫院的外科主任劉快刀,有省京劇團的名旦蔣桂英,有省話劇團的演員宋朝,有省民樂團的二胡演奏家徐清,有省建築公司的總工程師,有省立大學的數學系教授、中文系教授,有省立農學院的畜牧系教授、育種系教授,有省體工大隊的跳高運動員、跳遠運動員、游泳運動員、短跑運動員、長跑運動員、桌球運動員、籃球運動員、足球運動員,標槍運動員,有那個寫了一部流氓小說的三角眼作家,有銀行的高階會計師,還有各個大學的那些被劃成右派的大學生。總而言之吧,那時候小小的膠河農場真可謂人才薈萃,全省的本事人基本上都到這裡來了。這些人,沒有一盞省油的燈,如果不是被劃成右派,我們這些鄉下的孩子,要想見到他們,基本上是比登天還難。我們村的麻子大爺候七說,解放前,蔣桂英隔著玻璃窗跟一個大資本家親了一個嘴,就掙了十根金條,如果不隔著一層玻璃、如果跟她通腿睡一個被窩……我的天,你們自己想想吧,那需要多少根金條!就是這個蔣桂英,竟然跟我姐姐一起在雞場養雞。我姐姐是雞場二組的小組長,蔣桂英接受我姐姐的領導,我姐姐讓她去鏟雞糞她就去鏟雞糞,我姐姐讓她去撿雞蛋她就去撿雞蛋。她服從命令聽指揮,絕對不敢有半點調皮。有人同情她,就說&l;落時的鳳凰不如雞&r;。後來發現,這娘們其實也不是什麼鳳凰,她躲在雞舍裡偷喝生雞蛋,被我姐姐當場抓住。她不但嘴饞,而且&l;腰饞&r;,&l;腰饞&r;就是好那種事,在農場勞改期間,她生了兩個小孩,誰是小孩的爹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我們村在縣城念過中學的大知識分子雷皮寶說,別看那個三角眼作家不起眼,其實也是個大風流鬼子。大家千萬別拿著豆包不當乾糧,那傢伙,寫了一本書,就掙了一萬元!雷皮寶說,那傢伙腐化墮落,自打出名後就過上了腐朽的資產階級生活。他一天三頓吃餃子,如果不吃餃子,就一定吃包子,反正他決不吃沒餡的東西。包子餃子,都用大肥肉做餡,咬一口,滋,噴出一股葷油。這傢伙不但寫流氓小說,本人也是個大流氓,雷皮寶說有一次他坐在火車上,突然看到一個漂亮女人蹲在鐵道旁邊,這傢伙不顧一切地就跳了下去,結果把腿摔斷了。你們看到了沒有?雷皮寶說,這傢伙一條腿長一條腿短,走起路來一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