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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渾身發緊發冷,牙齒打戰,下顎僵硬,嘴巴笨拙:&ldo;你……不是去鄉鎮了嗎?怎麼跑到這裡來……&rdo;
&ldo;我信了命。&rdo;一道明亮的眼淚在她的腮上汩汩地流著,她說,&ldo;我對白狗說,&l;狗呀,狗,你要是懂我的心,就去橋頭上給我領來他,他要是能來就是我們的緣分未斷&r;,它把你給我領來啦。&rdo;
&ldo;你快回家去吧。&rdo;我從挎包裡摸出刀,說,&ldo;他把刀都給了我。&rdo;
&ldo;你一走就是十年,尋思著這輩子見不著你了。你還沒結婚?還沒結婚……你也看到他啦,就那樣,要親能把你親死,要揍能把你揍死……我隨便和哪個男人說句話,就招他懷疑,也恨不得用繩拴起我來。悶得我整天和白狗說話,狗呀,自從我瞎了眼,你就跟著我,你比我老得快。嫁給他第二年,懷了孕,肚子像吹氣球一樣脹起來,臨分娩時,路都走不動了,站著望不到自己的腳尖。一胎生了三個兒子,四斤多重一個,瘦得像一堆貓。要哭一齊哭,要吃一齊吃,只有兩個奶子,輪著班吃,吃不到就哭。那二年,我差點癱了。孩子落了糙,就一直懸著心,老天,別讓他們像他爹,讓他們一個個開口說話……他們七八個月時,我心就涼了。那情景不對呀,一個個又呆又聾,哭起來像擀餅柱子不會拐彎。我禱告著,天啊,天!別讓俺一窩都啞了呀,哪怕有一個響巴,和我作伴說話……到底還是全啞巴了……&rdo;
我深深地垂下頭,囁嚅著:&ldo;姑……小姑……都怨我,那年,要不是我拉你去打鞦韆……&rdo;
&ldo;沒有你的事,想來想去還是怨自己。那年,我對你說,蔡隊長親過我的頭……要是我膽兒大,硬去隊伍上找他,他就會收留我,他是真心實意地喜歡我。後來就在鞦韆架上出了事。你上學後給我寫信,我故意不回信。我想,我已經破了相,配不上你了,只叫一人寒,不叫二人單,想想我真傻。你說實話,要是我當時提出要嫁給你,你會要我嗎?&rdo;
我看著她狂放的臉,感動地說:&ldo;一定會要的,一定會。&rdo;
&ldo;好你……你也該明白……怕你厭惡,我裝上了假眼。我正在期上……我要個會說話的孩子……你答應了就是救了我了,你不答應就是害死我了。有一千條理由,有一萬個藉口,你都不要對我說。&rdo;
……
1985年4月
小引
此文為紀念一個被埋沒的天才而作。
這個天才的名字叫朱總人。
朱總人是我們大羊欄小學的代課教師。他家庭出身富農,本人成份右派。
搜檢留在腦海里的三十多年前的印象,覺得當時的他就是一個標準的中年人了。他梳著光溜溜的大背頭,突出著一個葫蘆般的大腦門;戴著一副深度近視眼鏡,眼鏡腿上纏著膠布;腦門上沒有橫的皺紋,兩腮上卻有許多豎的皺紋;好像沒有鬍鬚,如果有,也是很稀少的幾根;雙耳位置比常人往上,不是貼著腦袋而是橫著展開。人們說他是&l;兩耳扇風,賣地祖宗&r;。他的出生年月不詳。他也許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