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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慮了,我出現了,她還有的跳麼?」謝一塵沉默一下,輕輕掛掉電話。
拒絕為李娟娟撐場,讓謝一塵顯得傲慢,不受歡迎,冷漠,不識抬舉。
謝一塵清楚這些,可她無論如何不能站在臺下看另一個人在舞臺上起舞,看白蛇換了相貌,看自己雙腿殘廢。
人一定說她心眼小,天地間這麼多出戲,她怎麼就盯著這一出?
全中國的女舞者一大把,像她一樣漂亮優秀的不是沒有,她有背景,有幾個認識的叔叔伯伯,可這又能怎樣?哪個熟識的叔叔伯伯會在眾目睽睽下提出意見,讓個殘廢上臺?
歸根結底,只是因為那無妄的車禍,那時街上空曠,能並排四輛車,那輛貨車怎麼一定要擠到她身後,六個軲轆一轉,把她後半生的榮譽都碾碎了。
電話線蜷曲著,空無地抖了抖,謝一塵轉離電話邊,到樓梯口喊寧珏。
「有電梯你不坐非要我勞碌?」寧珏說著,人已經到了樓下,仰起臉來,靠著黃銅豹子和謝一塵拖延。
謝一塵緊握手推圈,垂臉看寧珏:「週三有好些人來看望我。」
「那是好事啊。」寧珏信口胡說,她已經聽到了的,謝一塵不喜歡,但這些事她管不著,只好裝聾作啞。
「我不如死了好。」謝一塵忽然決絕了。
寧珏在樓下,並不端莊謙卑地站著,十幾級臺階忽然拉長,謝一塵眸光深淺不一,最後閉眼,雙手用力一撐。
四周黑暗幽寂,她撐起自己時,從下肢傳來沉重的軟弱,她起不來,她被拽向更寂寞的黑暗中。好像墜入無量地獄,四周鬼魅森森,她努力地前傾身體,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片黑暗,只有一片寂靜的,不斷下墜的黑暗……
她忽然聽見砰的一聲,在那之前,急促的幾道腳步聲。
不是自己,她睜開眼,人在半截樓梯上,在滌綸混紡的外衫裡裹著,抬起頭,寧珏半跪在樓梯上,托起她,她上身枕在寧珏懷裡,胳膊盲目地越過寧珏後背,抓亂了幾縷頭髮。
下半截……無關緊要地磕磕碰碰了。
「你喊我來,就是表演空中飛人?」寧珏言語刻薄。
謝一塵自欺欺人地閉眼,失去辯解能力。
「你不想見人就直說,在我面前要死要活做什麼,我不是你物件,我還比你小。」寧珏更是毫不給面子,托起她送上輪椅,紮緊一向被謝一塵忽視的安全帶,把人送入電梯。
卻直接登了頂樓,四層天台,電梯門一開,穿過一條水泥小道,就是一片空曠的帶著積水的平臺。
散亂地扔著一些舊花盆和乾枯的花,似乎很久沒有打理過,謝一塵被推上頂樓邊緣,寧珏動作並不溫柔,像是鏟起了一鐵鍬沙,急著拋向什麼地方。
結局是拋向空中。
寧珏把安全帶解開,推她到天台邊緣,她略有不慎就要跌下去,零落成泥,塵歸塵,土歸土。
謝一塵注視樓下。
寧珏倒是開始扯閒篇:「蘇聯都沒了,人們不也是活,什麼主義,什麼理想,最後怎麼不都是有錢人活著,沒錢的人就去死。你有錢,還有人做家務,睡席夢思,我沒有錢,我睡硬紙板,我都沒想過死,你怎麼天天尋死?我理解不了,你給我演示演示,什麼夢想理想的,你既然完成不了了,那你殉道去。」
謝一塵從未聽過有人這樣勸解她,能夠直接將生的願望化作泡影。寧珏的勸法透著一股好死不如賴活著的思想,但言語難聽,彷彿是要用激將法直接把她推下去。
但寧珏說什麼,無關緊要。
她腦子裡只剩下接下來的日子。
週三,那些人要來假惺惺地看望她。
週六,她要去見證李娟娟白蛇的生,見證謝一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