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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照顧,不能再冒失嘍。”梁夏躺在艇上,伸直雙手等海鷗吃他捏的麵包,海鷗們低迴追隨,呼呼扇動的翅膀聯成片,親暱而信賴,讓人目眩神迷。
“我還是有點擔心宋般若,沈謙這人報復心那麼強,不會放過她的。”艾北說,“可千萬別像你的手指,真要怎麼樣了,警察再出面就遲了。”
“從小時候開始,我就知道這世界是我無法對抗的。可它同樣無法逼我放棄。”梁夏深吸一口氣,突然唱起來:
年輕的朋友們今天來相會,蕩起小船兒,暖風輕輕吹。花兒香,鳥兒鳴,春光惹人醉,歡歌笑語繞著彩雲飛。啊,親愛的朋友們,美妙的春光屬於誰?屬於我,屬於你,屬於我們八十年代的新一輩!
艾北說:“我覺得你前世肯定是個死於非命的女鬼,還是個厲鬼,長頭髮那種。你這人渾身戾氣,讓人喜歡不起來。說話又總是刻薄得要命,給我的印象就是在人間來回飄,四處找人尋仇,就像山村老屍裡穿藍袍的楚人美。”
梁夏伸出雙爪來撓艾北,學著女人的聲音說:“我是不會放過你們這些薄情郎的……”
艾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幾乎要跳進滇池,但他自己提到山村老屍,滇池的水讓他心虛,只能使勁去推梁夏:“你不要搞我了!我是本分人。”
梁夏停住,低頭看自己彎曲的爪子:右手那裡缺失,傷口已萎縮成肉色的芽,像只極小的肉包子,又有點像人的肚臍。在孃胎裡時,人靠肚臍吸收營養,慢慢長大,最後瓜熟蒂落。梁夏這個肚臍已經脫落,他覺得自己和過去斷裂開來。這種感覺很奇異,五味雜陳。他用嘴唇輕碰那個肉芽,很軟,軟得如同初生的嬰兒,可半點也不疼痛。
艾北默默握住他的手。先是單手,接著雙手都合攏來,將梁夏的右手攥得極緊。海鷗見沒有面包,盤旋幾圈便升空離去。翅膀划動的風,將梁夏和艾北的頭髮都吹得紛亂。
梁夏眯起眼睛望海鷗的影子,說:“蘇杭這個人為什麼對生命看得這麼輕呢?他看得輕,但又和厭世不同。他差不多什麼都有了,但老天偏偏讓他死了。作為一個男人,他並沒有真正開始他的人生。”
“說你看得開,你又看不開。那就是他的一生了。就像我們,假如現在船翻了,那就是我們的一生。蘇杭成天弄小老鼠小兔子,看多了死亡,他自己又是同情心氾濫的人,所以老天說,你別在人世遛達了,趕緊回來。他根本不適合這世界。”
“那你覺得我適合嗎?我屬不屬於那種活萬年的型別?”
“活萬年?拉倒吧。我不是打擊你,我覺得我才是那種長壽的人,基本上老不死的都我這種,不像你那麼歇斯底里,也不像蘇杭聰明得走火入魔,我這種人一般都能平安到老。”
“那你說活到老有啥好處?”
“沒好處。多吃點多拉點多哭點多笑點。”
梁夏在塑膠袋裡掏出一隻麵包。就剩這隻了。他不打算喂海鷗,他有點餓,自己掰開吃,把另一半遞給艾北。艾北說我們把艇靠岸,去吃小鍋米線吧。
放在火上的鍋,比碗大不了多少,紅銅做的,正是所謂的小鍋。小鍋裡舀上高湯,待湯煮沸後,加上剁肉帽子、豌豆尖、酸醃菜、油辣椒和醬油,最後再放米線入鍋.一碗小鍋米線就做得了。微微的、恰到好處的一點酸味、鮮味、甜味和辣味,深得中庸之道。當昆明人吃得滿身大汗的時候就是最舒服的時候。
八十年代有個民謠:看不見的戰線,打不盡的毛線,吃不完的米線。
看不見的戰線,是一部八十年代從朝鮮進口的電影。八十年代初,人們的文化生活還比較單調,因此,這部“進口大片”就被反反覆覆看了無數遍。打不盡的毛線是指,八十年代的昆明,不管年青或是年老的女人,不管春夏秋冬,不分晝夜地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