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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來的匆忙,面色極差。推門而入後,揮退跟隨而來的皂吏,關門上,“堂翁,我與六房司吏帶人,暗中打探了廣西總兵張祐的七座軍營。”
陳觀神色一震,自椅子上直起身子,脫口問道:“如何?”
“灑下不少銀子之後,已經確認了,張總兵帶來的萬餘廣西土兵,俱是瑤、壯土民!”說罷,劉師爺方才長吁一口氣,自顧自端茶飲了一通,旋即又苦笑道:“怕是堂翁之猜測,要一語成讖了!”
陳觀聞言,整個身子,霎時間癱軟在了靠椅之上。
“廣西地處西南邊陲,乃是眾多土民聚集之所,比之貴州四顧皆夷的惡劣環境,也是相差彷彿了。是以廣西一省之地,便設有十一衛所,十一千戶所。太祖以降,桂西北、桂中之地土司,旋叛旋滅,剿之不絕。”
憂慮愈濃,劉師爺看著癱坐靠椅之上的陳觀,“仁宣之後,衛所敗壞乃是人盡皆知。廣西十一衛,足額滿員亦不過六萬餘眾,尚且對於桂西北、桂中之亂,是自顧不暇。如今豈能倉促之間,率三萬衛所軍來援?”
隨著此人言語,廬陵縣陳觀臉色由悽苦,逐漸轉為決絕。
此人見狀,當即又補了一句,“瑤、壯夷狄,世代盤踞廣西,屢屢反叛,破城屠民之亂亦不在少數。自太祖爺以來,屢剿不止,乃是數代人真刀真槍,殺出來的世仇。如此,瑤、壯之土兵,如何能遠來勤王?”
言罷,劉師爺對陳觀鄭重一禮,道。
“堂翁,當速速決斷!”
。。。
戌時三刻,陳觀領著劉師爺,匆匆出了廬陵衙署,直奔吉安府衙而去。
此時,隨已宵禁,喧沸之聲仍舊是隱約可聞。
陳觀心裡沒來由的一突。
恍惚間,這座呆了數年的府城,竟變得陌生起來,更恍似一座巨大的噬骨吸髓的囚籠,令陳觀有些喘不過氣來。
縱馬行至府衙時,被告知吉安知府伍文定,正在巡撫行轅,與一種江西知府,為廣西總兵張祐接風洗塵。
兩人又打馬直驅巡撫行轅。
夜風帶著贛江水的溼潤,灑在二人臉上,只覺眉宇之間一片冰涼。
“堂翁,張總兵在行轅之中,何妨效仿鴻門宴,伏以刀兵?”
許是亂了方寸,劉師爺驀然言到。
說罷,便連他自家,亦是搖頭苦笑起來。
“四萬虎狼之師在側,張祐若有閃失,頃刻間便是泥沙俱下,潑了天的禍事。”陳觀手中馬鞭飛揚,雙腿一登馬腹,“何況,廣西之事,不過你我二人猜測,到底如何決斷,還需王撫憲定奪。”
言語一頓,陳觀藉著清冷月色,看向這位跟隨自家經年的幕賓,目光歉然。
在廬陵縣這“三生不幸”的位子上,此人出則為幕賓師爺,入則為良師益友,對他臂助頗多,也算是他陳觀之幸!
吉水陷落之後,官民逃遁,便連府衙推官、判官亦跑了個乾淨。他小小的廬陵縣衙裡,更是隻剩下區區數十人。
值此危亡之時,他這位幕賓,仍舊是風裡來雨裡去,不離不棄,也算是全了兩人之情誼。
思及此,陳觀驀的執韁駐馬,黯然道:“明日南門開城之後,劉兄便去吧,莫要在此平白誤了性命。”、
深沉暮色裡,暗夜浮香。
悠悠贛江水聲,在朦朧月色裡化開,將陳觀那一聲嘆息,傳的極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