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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校滿意地長吁一口氣,往椅背上一靠,手在那排煙鬥前舉棋不定。
“那麼——他就是那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那麼他就是她的上級?有人想跟你見一面,那是不是他呢?小薛有些驚慌,他懷疑自己會不會讓人一眼就看穿。
“恭喜你又答對啦!”少校再一次找回歌唱般的歡快節奏。忽然之間,他又變得沉默,若有所思。準備出發上崗的巡捕們在窗外樓下某處空地上列隊集合,口令在沉悶的空氣裡嗡嗡作響。不太整齊的跑步聲,尖銳的哨音,裝甲巡邏車的司機試著拉響車載警笛,讓它發出兩聲短暫的刺耳尖嘯,撕破籠罩在薛華立路這幢大樓周圍的潮溼氣幕。不一會,四周又安靜下來。
“我要的,不僅是找到他,抓住他,讓他交代出組織裡的其它人。不光是這個,甚至根本不是這個。我要你去熟悉他,開動腦筋研究他,摸清他的行動規律,看看他到底能做出怎樣驚天動地的事來,讓他變成大明星……”
少校突然停頓下來,他望望小薛,似乎有些疲倦,像是長篇大論已讓他耗盡氣力,他喃喃地說:“我們需要一個大明星。”
小薛以為他完全明白薩爾禮少校的意思。少校一定是覺得該到他顯顯能耐的時候啦,同時,順便——也該到讓他小薛(老友的這個孤苦伶仃的兒子)顯顯能耐的時候啦。
他從來不會讓自己想得太多,做法對不對啦,後果啦,甚至——意義啦。他從來只管眼下——未來這兩個字在他看來就等於明天,頂多是下一個禮拜三。他常常誤以為自己是賭徒,結果要不就贏要不就輸,千萬不要去想別的東西。在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時,他就變得越來越聽天由命。但是,事實上,他總是由著自己的處境引導他去做某件事,而不是讓他不去做那事。他不懂得停下來,想一想能不能回頭,他一直看著眼前唯一的這條路,往前走。
他走在法大馬路的騎樓下,在中國實業銀行的門口停住腳。至少,巡捕房的這份活讓他手頭突然變得很寬裕。出門前,少校讓他到特務班的馬賽詩人那邊轉一圈,人家遞給他一張支票。這不是巡捕房的薪水,賬戶以註冊在福煦路的某家娛樂公司的名義開立,在一定限額內支取,對馬龍特務班正在進行的一項特別調查活動給予必要的贊助。“青幫的紅包”,馬賽詩人說。他在銀行裡把支票兌換成現金,到水果行提上一籃花旗橘子,沿著被一家小鞋帽店和寶芳唱片行夾在中間的樓梯往上走。
樓梯通向星洲旅館,招牌在二樓窗外的騎樓上高掛,帳臺就在二樓樓梯口。開啟門,冷小曼站在門背後。他剛想伸手去抓她旗袍袖子下露出的那段胳臂,她就側身避開。而等到他撓著鼻子(用那隻剛縮回的手),剛堆起訕訕的笑容時,她又突然撲上來摟住他。
她喝過一點酒,桌上有酒杯,有酒瓶,她的嘴裡有酒味,而她不太喜歡喝酒(很少去碰餐桌上的酒杯)。他假裝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假裝完全被動地親吻。她的動作裡有太多的興奮,像是因為刻意而顯得過火的表演,他假裝自己的手是完全自然地滑落,從她的後頸一直滑落到她的腰下。
幸虧他假裝,幸虧他裝得不明就裡,反應遲鈍,要不然他對她的舉動所產生的誤解就會讓他錯失一些東西,錯失聆聽她的故事的難得機會。她很快就從他懷裡退身(幸虧他沒有使勁抱她)。
窗外飄蕩著從留聲機喇叭裡傳出的高亢戲白。間或有琴絃撥動,咿咿呀呀,還有響板,與無休無止的牌九噼啪聲混雜在一起,難以分辨。因為走過許多路,也因為剛剛那短暫而激動的擁抱,小薛的襯衫下全是汗,而她的旗袍腋下也有一小塊深色斑漬。
她告訴他的故事可謂悲歡離合,他從前以為只有小說裡才會有這樣的人物,這樣難以抉擇的處境。他很難相信判決愛情有時候就是判決生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