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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

“宗晨。”我叫他,略有不安的問,“範阿姨呢?”

“她折騰一天,累的睡著了,”他微眯著眼,似乎看出了我的侷促,“怎麼跟做賊似的。”

我沒理他,拿出水果籃,——“想吃什麼,我給你剝。”

他笑笑,放下書,說:“剛吃了東西,不如,你給我念段書。”

我走過去——《傾城之戀》,笑話他:“看不出,你竟然喜歡張愛玲的書。”

“我媽怕我無聊,從隔壁房借的,不過還挺好看——就是太細膩了。”

我搬了凳子到一邊,翻開書,從頭開始念起。

時間靜悄悄的在流逝。

微光浮游,塵埃在白熾燈下清晰再現,如某個電影場景,空氣裡瀰漫著醫院特有的味道,宗晨閉著眼靠在床頭,慵懶倦怠。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裡,誰知道什麼是因,什麼是果?誰知道呢,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成千上萬的人痛苦著,跟著是驚天動地的大改革……流蘇並不覺得她在歷史上的地位有什麼微妙之點。她只是笑盈盈地站起身來,將蚊煙香盤踢到桌子底下去……”

低柔輕緩的聲音漾在空曠的病房,窗外的夜色逼近,似乎只剩下這小半塊地方未被吞沒,我翻完最後幾頁薄黃的紙張,輕呼口氣,紙張窸窣的聲音,帶著劇終的蒼涼與惆悵。

“宗晨……”我輕聲叫他。他睡著了——只有安靜沉穩的呼吸聲。

我開了床頭的另一盞燈,將書合上放好,靜靜的看他。

暖黃的燈,襯著宗晨的臉,安靜極了,像是一幅油畫。

我輕撫著他身上的傷,一處兩處三處,溫熱的氣息透過指尖直達心底某處,我卻覺得那傷口是尖銳的刺,狠狠刺進眼,卻逃不得。

我小心撩開他的病服,那道傷疤覆著前胸,如棲息樹身的昆蟲,若干年後,成為琥珀一樣的存在,埋藏了他的慘烈我的無知。

一直想知道的關於這道傷疤的過去,忽然變得不重要了。不再想知道為什麼,怎麼會,如何發生的——那些過去變得不再重要,錯過多年,已經是趕不上的車,開走了便是開走了。

宗晨忽地微微一動,眉頭輕皺,我輕輕的關上燈,準備走。

於是這最後一處亮光的地方,也被夜色吞沒,只剩窗外微弱光線,投射地板,影影綽綽。

我想起剛剛唸完的那個蒼涼傳奇,覺得月色也無端生出幾分悵然來。

宗晨你說,我們是不是真的只能各奔天涯,兩不相見了?

我彎身,就著黑暗的觸角,與他輕柔道別,蜻蜓點水的一吻,

“晚安。”起身要離開,脖子卻被一雙手臂環住,溫熱的唇帶著潮溼柔軟的氣息,帶我跌入一個夢——不知是我的還是他的。

碾轉纏綿,他略帶蠻橫的,似乎這麼久以來所有的愛恨都於此刻爆發了,我昏頭轉向,不知所以,這份濃郁強烈的情緒讓人失控。

這個吻我等了多久——不知道,已經久的記不得了。

他終於放開了我,而那層清淺的月光,攏著如水的金色,也徹底滑進房間。

宗晨的眼帶著炙熱的亮,而我的勇氣卻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下意識的猛地推開他,想要逃。

“別走——”他的聲音澀然,帶著不易察覺的急促,“淺淺,別走。”

或者,劫後餘生的人都脆弱如斯,恐懼寂寞黑暗孤獨,再也無法獨自承受。

“好。”我聲線微顫,像是曲終的弦,“我不走。”

我們沒有開燈,只是靜靜的,於這黑暗中,默然。

情至深處方知怯,那個吻,來的猝不及防,不知如何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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