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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很難。但幾十年的科爾沁草原生活給了我寫鬍子的契機和豐富的資料。
我居住的土屋就建在滿清的東夾荒上,這裡濃縮了關東荒天荒地,荒荒的歲月和荒荒的歷史。延續至今的屯名,如喬家窯、卞家營子、沈家窩棚仍然保持鬍子老巢的味道。關東語言中至今還使用鬍子隱語黑話:起屁、上亮子、挪窯子、四梁八柱……綹子中嚴格的清規戒律仍為今人稱道,幾乎目睹或經歷鬍子的搶劫、綁票的老輩人,都能講上一兩段鬍子的軼聞,流行關東火炕上的瞎話內容中鬍子的故事佔相當部分。
在這種遠離鬍子活躍年代,而又有人津津樂道談鬍子的氛圍中我生活多年。如果我血管裡流淌著清馨青草味兒,至少咴兒馬嘶和篤篤槍聲濃了殷殷血色。也許我當過鬍子的祖輩遺傳基因中有鬍子的某些成分,這些顯然是一種潛移默化,真正明晰的件事發生在我十二歲的那年春天,在得知趙坨子曾有一次鬍子與剿匪的騎警激戰的傳聞後,我想去撿幾顆過去的子彈頭、子彈殼什麼的。
一個荒春的三月,殘冬的景象仍在凍僵漸醒的柳枝上逗留,這個季節無疑預示或者加深了我對鬍子的印象。溝溝壑壑的趙坨子,火藥味顯然在幾十年前就消散了,陰森的匪巢已被沙礫埋沒,陡峭的坨壁上垂吊的笤條子周圍布滿指粗的圓洞,可以斷定是三八大蓋槍洞穿的彈孔,或許是當年一個藏匿的鬍子被密集的子彈打碎。在找到兩枚鏽蝕發綠的彈殼後,我見到露出沙塵中的一個白光光的骷髏頭,投向恐懼一瞥時,一道閃亮的東西吸引了我的目光,一顆長長銅子彈頭嵌入骷髏的前額。遲疑了許久,我顫抖的手捧起並不潔淨的沙塵把骷髏頭埋掉。離開趙坨子我心情驟變,在也不想揀什麼子彈殼子彈頭的東西玩了。但是大人們對這個骷髏的解釋銘記我心裡:&ldo;肯定是鬍子,沒有人給他收屍。&rdo;一個人死去暴屍荒野,任憑食肉猛獸啃去筋肉,而剩下白花花的骨骼,他的同類漠視而無動於衷,這件事令我戰慄,接下去我做了許多年噩夢。
伴隨年齡增長,我的探求意識增強,鬍子是些什麼人?距這件事約二十年後,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在偏僻的角落‐‐額倫索克(蒙語:二龍屯的意思)找到一個活著的鬍子大櫃,報號壓五省。關於他是怎樣倖存下來的,根據他的要求,我不能披露更多的細節。在幹打壘土屋的火炕上,在燃燒的幹牛糞發出的氣味燻蒸中,已是八十三歲的當年匪梟提議用小飯碗喝酒,我們隨之成為朋友。他向我講述了很多鬍子的習俗、綹規,被他炫耀的幾次殺砍砸搶令我震撼。顯然,我所寫鬍子小說部分素材是他講述和提供的。儘管他極力反對透露他的經歷與人生的真實,但我還是在本書某一篇中寫了他,也算是一種紀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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