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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功就算了,我輩為官但求無愧於心,上對天子下對黎庶中對良心,贊毀不過過眼雲煙,老夫並不在意。”
凌雲翼打斷范進的話,“但是你說的,也有道理。眼下朝廷裡最難的事,就是銀子。聽說太倉銀告罄,京官的俸祿發放起來都很困難,如果可以送一筆銀子進京,京城裡的日子就會好過,天子也可以少些憂愁。為人臣子者,自然要戮力報國,儘量為朝廷分憂。這群盜賊如果真願意獻出藏鏘,或許確實有幾分招安誠意。那筆金銀的數字,他們說過沒有?”
“這……倒是不曾說。海盜烏合之眾,沒什麼規矩,也不懂得造冊記帳,就連他們自己,怕是都說不清楚自己手上到底有多少錢。不過這些人做了這麼久強盜,打家劫舍,手上很有幾文銀子,這是沒有錯的。人為財死,他們連銀子都能交出來,又肯交出自己在廣州城裡的眼線,想來不是做偽。”
薩保也道:“盜賊報上來的名字,下官也看過了,有一些人是我們已經查到的,正準備順藤摸瓜,查到更上面的人,可見說的不是假話。這回一網打盡,海盜在城裡就成了瞎子聾子,再想打探官府的訊息就很難。”
凌雲翼點頭道:“這麼看來,或許他們還真有幾分誠意歸順。范進所說,借虎驅狼的謀略,倒是有了幾分希望。佛郎機人比起倭寇來,其實更為難纏。他們的火器犀利,船也堅固。朝廷水師的戰船與倭寇相比,還要佔優勢。可是與夷佛船對上,卻大多不敵。眼下他們人少,還不至於成為我們的心腹之患。可是一旦他們落地生根,滋養生息,久後怕是要成為一枚難去的毒刺。壕鏡澳的佛郎機人,最近就有些不大恭順,聽說還要選什麼總督。笑話,區區蠻夷酋首,也敢設督撫疆臣?也是該給他們一些教訓,讓他們知道天朝威儀,但是這件事的關係……也很大。”
范進當然清楚,招安海盜第一缺乏先例,第二凌雲翼自己也很難做主。這些海盜就像是難以駕馭的野馬,誰也不能保證他們招安後幾時會重又生亂,現在他們是強盜,荼毒地方是正常事,官兵只要用心打勝負都不能怪到督撫。可如果凌雲翼做主招安,那這些海盜將來惹出來的麻煩,凌雲翼都避免不了背鍋。
所以現在的問題,就是招安的能不能辦,怎麼辦,誰來辦的問題,不把這些理清楚,怕是還是沒法推進。這時只聽凌雲翼道:
“明天,你把這個人領來,我當面跟他談一談,談過之後,再做計較。薩將軍,這份名單你回頭報上來,我們兩個衙門一起參詳一下,再行安排行事。眼下廣州城內學子云集,不能輕舉妄動,一旦學子震動人心惶惶,事情就不好做。既不能讓盜賊耳目逃脫法網,也不能中了他人反間計自亂陣腳,你明白麼?”
“卑職遵命。”
凌雲翼又看看范進,“你說好要去家裡讀書的,又牽扯到這件事裡,看來這次大收,你多半是沒指望下場了。”
“此事若成,既可除倭患又可助京餉,為國出力,為中丞分憂,學生何惜功名!”
凌雲翼面上露出一絲微笑,“好!只要你有此報國之心,老夫保證你不會像徐青藤一般青矜終老。吩咐外面準備酒席,你留下來與老夫喝幾杯。”
第一百零一章 契兄弟
白天始終陰霾悶熱,到了夜間,反倒起了涼風,夜風颯颯總算吹去了幾分暑熱。由於來了大批考生,廣州的夜並不沉悶。即將走上考場的學子並不清楚太平景象下的波濤湧動,最多就是聽說碼頭打了架,或是哪裡鬧了賊,但不會有什麼危機意識,更不會認為這些東西和自己有關。
廣州作為廣東最為繁華的城市之一,又是個重要商埠,吃喝玩樂的地方一樣不缺,這是大多數縣城乃至府城都無可比擬的優勢。初入花花世界的學子,多半抵不過絲竹引誘,毅然投入溫柔鄉內,紅袖添香不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