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宏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品書網www.vodtw.tw),接著再看更方便。
近代中國思想學術之發展,自有其內在理路。有關學術發展演變的一面,將在後文中專門討論。本章所關心的,是近代幾個大主題中的一個,即中國士人在西潮盪擊之下被迫做出反應的程序。而中西之間的文化競爭又是中外矛盾的關鍵。西方在文化競爭方面是有備而來,中方則是在競爭過程中才逐步認識到學戰的重要,故在不知不覺中被西方改變了思想方式。中國士人沿著「西學為用」的方向走上了「中學不能為體」的不歸路。在失去立足點後更因多層次的心態緊張步入激進化的軌道。到民國初年,中國思想界已是一種群龍無首、不知所趨的局面。一場思想革命呼之欲出,時勢造英雄的條件已經形成。以下即對這一大環境略做考察。
一 西潮
1848年,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說:「資產階級……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蠻的民族,都捲到文明中來了。它的商品的低廉價格,是它用來摧毀一切萬裡長城、征服野蠻人最頑強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假如他們不想滅亡的話——採用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它迫使他們在自己那裡推行所謂文明制度,即變成資產者。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約半個世紀之後(1903年),萬裡長城之內的青年魯迅在「自題小像」的詩中以一句「靈臺無計逃神矢」沉痛地應和了馬恩的話。王汎森先生說:魯迅的詩「充分道出清末民初知識分子在西方勢力覆壓之下的困境」。同樣,魯迅在此詩中發出的誓言:「我以我血薦軒轅」,也道出了許多知識人愛國救國和拯救中國文化的共同心願。[5]
如果把近代中西文化交往視作兩大文化體系之競爭的話,則中國一方正如羅榮渠先生指出的,是「打了大敗仗,發生了大崩潰」。[6]清季中國士人本來是以文野分華夷,自視為世界文化中心,而視洋人為野而不文的「夷狄」的,到後來則主動承認西方為文明。幾十年間,從降節學習「夷狄」之「長技」,到傾慕「泰西」的學問、蜂擁出洋遊學,更進而自認野蠻,退居世界文化的邊緣。由此可知中國文化在這場競爭中的失敗有多徹底。
胡適在1914年寫的《非留學篇》中形象地指出:當中國酣睡之時,西人已為世界造一新文明。「此新文明之勢力,方挾風鼓浪,蔽天而來,叩吾關而窺吾室。以吾數千年之舊文明當之,乃如敗葉之遇疾風,無往而不敗衄。」很明顯,胡適正是將近代中西之爭視為兩個文明之爭。中國一方既然失敗,就只有「忍辱蒙恥,派遣學子,留學異邦」。今人早已視留學為正途,但對有血氣的近代中國士人來說,「以數千年之古國,東亞文明之領袖,曾幾何時,乃一變而北面受學,稱弟子國。天下之大恥,孰有過於此者乎!」![7]
有美國漢學家以為,西力東漸以前,中國的發展基本上是遵循了一種「在傳統中變」(插n with the tradition)的模式。[8]由於西潮的衝擊,這樣一種變化模式在近代中國實已難以維持。因為西方要迫使全世界跟著它變。儘管西方自身在19、20世紀也充滿變化,有時甚至是劇烈的變化,但對西方來說,即使是與傳統決裂,仍可以是在傳統中變。在中國則反是。對中國而言,僅僅是要生存,用當時人的話說,就是要儲存中國的種姓和國粹,也不得不至少學習造成西方強大的那些秘訣。雖然各人的具體理解並不一樣,「向西方學習」的確是清季以來中國士人的共識。在西人的引導之下,中國士人且逐漸認識到,西方之所以強大,並非只是靠其科技和工藝,在器物之後尚有更重要的觀念和制度。而中國人一旦接受這樣一種西方思維,其所尋求的改變就只有遵循一個向西走的方向,也就只能是在傳統之外變(插n beyond the tradition)了。
自19世紀末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