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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秦素悵惘。
那滿朝文武何止百人,卻也只有薛允衡敢直言“德法不維,始亂當世”。
所有人,包括秦素,都十分清楚,這八個字,的的確確就是中元帝晚年的寫照,卻無人敢多一言。
所謂計程車子風骨、冠族氣概,在中元帝的淫威面前,又有幾人能持守不變,且,堅執如初?
唯薛二郎而已。
秦素有些感慨,嘆了一聲,倚窗不語。
此時,牛車已駛離了連雲鎮,車窗外是大片青碧的天空,野地曠朗,風物蕭疏,秋風颯沓而來,空氣裡有一種乾燥而清新的氣息。
薛二郎此次南行,大有深意。
一念及此,秦素便不免有些切齒。
這是絕好的良機,只可恨她不是男子,不能親身前往,只能行一個迂迴之策,叫薛二郎間接承她一個人情,實在很叫人無奈。
她一路長吁短嘆,神情鬱郁。阿妥度其面色,自是不敢多問,然心中疑惑卻是更甚。
說是去鎮上尋阿豆,可看看塞了大半車的各類雜物,阿妥總覺得,秦素更像是專去鎮上採買東西的,尋阿豆不過是個藉口。
可是,阿豆一向最得主子信重,如今久去不歸,依秦素平常的性子,一定會大鬧大吵,哪得像此刻這般淡然如常。
阿妥偷眼看去,卻見秦素正憑窗遠眺。
過了五年的清貧日子,秦素的膚色不算白皙,臉也瘦小,卻終是掩不去眉目裡的妍媚。
只是,這般明豔的容顏,卻偏多了一股板正肅殺之氣,便如那桃李含苞卻遇悽風苦雨,真是既矛盾又怪異。
這樣的秦素,讓阿妥覺得陌生。
不過,這種陌生並不叫人難受。阿妥甚至覺得,身為秦家女,秦素早該是這般模樣才對。
牛車行至田莊外的小樹林時,秦素叫了停。
此時的她早已換回了女裝,待車停穩後,她便下了車,也不叫阿妥跟著,獨自去林中走了一圈。
阿妥還在對著那半車的雜物想心事,根本便沒注意到秦素下車,而福叔見她並未走太遠,便也沒跟著。
車子在莊口只停了一會,很快便又重新駛動起來,待回至住所,秦素看了看時漏,恰是午初時刻。
簡單地用罷午食,略歇了片刻,秦素便叫阿妥從廚房裡搬了兩個醃菜缸,洗淨備用,又叫福叔將今日採買的那半斤黃柏槌碎,秦素自己則將拿了杆枰,仔細地稱了半升橡斗子、三錢胭脂。
這些皆是今日採買來的。
不一時,福叔便將黃柏處理好了,秦素便將碎黃柏與橡斗子分別放入醃菜缸中,每缸裡頭各放了兩升水浸泡。
這兩樣東西要泡十二個時辰才能用,因此便先擱在角院裡。
忙完了這些,秦素便又回了房,從那一匣子筆墨紙硯中,取一了張豎紋稜紙,拿妝盒比著,裁成了寬七寸五分、長九寸大小的紙樣,共裁了四張。
裁好之後,她便磨了一池的墨,試了試濃淡,旋即便以筆蘸墨,在裁好的紙上寫下了“廣陵郡江都縣”幾個字。
秦素在寫路引。
或者說,她是在偽造路引。
陳國路引,豎稜中紋黃柏紙製,寬七寸五分、長九寸,書大篆,是陳國人前往各地的通關證明,發放時一式兩份,一份留官府備案,一份隨身攜帶,每過一地,均需蓋上當地官印為證。
前世的中元十三年春,陳、趙兩國邊境突起爭端,猝不及防之下,位於陳國廣陵郡的江都、堂邑、海陵三縣盡皆失據,被趙國收入囊中。
自那一戰後,三國紛爭再起,大亂之勢漸生,直至最後,真正的強者出現……
秦素慢慢彎起了唇角。
她還是喜歡亂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