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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後。
九月初一,黃岡縣城。
原本的黃州知府衙門,如今早已大變樣。前堂破敗不堪,牆倒井塌也沒人管,後宅卻被裝修得富麗堂皇。
說是裝修,其實也不確切,因為牆上膩子都懶得重新刮,只是用各種綾羅綢緞和布幔把牆都遮掩起來。原本城中富戶的珍玩陳列,都被挪到府衙後院裡胡亂堆砌擺著。
府衙內如今居住的,正是號稱“爭世王”的一方賊首劉希堯。
劉希堯也是陝西人,革左五營乃至其他很多流賊的頭目都是陝西人。
輾轉流竄多年,讓他形成了隨遇而安的生活作風。不管佔了什麼城池,得了什麼府邸,他都會當成軍營裡的大帳那樣使用,隨時做好丟棄的準備。
既然沒當成自己的永久產業,也就談不上硬裝修了。一切都是搬來就用、搬走就燒,豈不快哉?
最近幾天,劉希堯的心情不是很痛快,又說不上哪裡不痛快。以至於他身邊伺候的人都謹小慎微,因為已經有好幾個辦錯事兒的馬仔,被劉希堯痛打鞭笞了。
大家心裡也清楚,劉大帥這是為之前派出細作混入蘄州、後來卻沒了訊息,而心神不寧呢。
偏偏心中還存了一絲念想,沒有最終準信之前始終不肯接受現實。
“胡金那殺才,成與不成也不派個人回來報信,真是貽誤戰機!要是一切順利,咱早一天點兵殺上門去,賺了城池,奪了沈林那廝的鳥家產,可是美得很吶。”
此刻正是飯點,劉希堯在府衙後宅據案大嚼,一邊忿忿地胡思亂想,把一切鬱悶都發洩到手裡捧的大豬蹄子上。
偏偏今天的豬蹄要得急,廚子做得不是很爛糊,他剛好一口咬到蹄筋上,嵌得牙縫裡一陣酸癢,很不得勁。
正在劉希堯想摸刀子呵斥、讓人懲處廚子,忽然外頭一個親信跌跌撞撞跑了進來,無形救了廚子一命。
“大王,大事不好!派去蘄州的細作,有一個逃回來了。”
劉希堯聽得沒頭沒腦地,先一個刀鞘閃過去:“會不會說話?一驚一乍的,回來了是好事!”
親信被扇得鎮定了些,這才細細說來:“不是,大王,是被識破了逃回來的,胡金他們幾個都被那沈狗官識破剁了!只逃回來一個哨總,還算仗義,偷偷把弟兄們被示眾的人頭帶回來了。”
劉希堯大怒:“什麼?這沈狗官夠膽,待我打破蘄州縣城,非把他分屍不可!他殺我多少弟兄,就剁他多少塊!”
怒過之後,他好歹也是一方賊首,還是有點城府的。冷靜下來,立刻召見了逃回來的劉三,細細追問情況。
好在沈樹人也沒讓劉三做什麼誘敵的事兒,劉三自忖按沈大人的說辭反而是最安全的,就完全按計劃行事。
“……大王,那沈賊極為殘暴多疑,在蘄水時濫殺反抗他徵糧的鄉紳,卻胡亂收買窮人民心、拉人給他當兵。連袁繼鹹老賊的侄兒,都被他冒大王您的名殺了,還栽贓給大王您呢!
就因為他寧枉勿縱,濫殺無辜,咱弟兄明明很謹慎,還是被識破了,戶籍來歷不明的人在沈賊那兒根本當不了兵!”
劉希堯對這幾點倒完全沒懷疑,因為濫殺無辜和多疑這些特性,讓他很有代入感,他覺得居上位者就該是這樣的。
原本遇到的那些狗文官,忸忸怩怩愛面子,在他看來反而是變態。
“這沈狗官雖然該死,倒也是個狠辣之輩,這點挺對本王胃口。”劉希堯居然點了點頭,然後追著逼問,“那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劉三硬著頭皮按原計劃說了,只說是有豪紳對沈樹人敢怒不敢言,這才想多留條後路,但又怕劉希堯去了也要殺富戶清算,所以想先探探路。
劉希堯對此當然不會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