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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那個人說的啥話,反正是他不攆我們走了,我就放心了,放心地脫了棉襖鑽進被窩裡了。睡著了。羊圈裡的炕都燒得熱,有羊糞……這一覺睡得香得很,直到我姐把我叫醒。我們在人家過夜的時候,我姐經常半夜裡把我叫醒。那時我身體弱有時把人家的炕尿濕。但這天姐叫醒我之後沒叫我下炕尿尿,卻說,拴拴,穿鞋,咱走!這時候天還沒大亮,就見門縫裡剛剛透進來一束淡淡的青光。我跟姐說天還沒亮嘛,急著咋哩?我還想睡。但姐不解釋,態度很粗暴地一把拉起我來,不等我穿鞋,她就把鞋給我穿上了,拉著我出了門往山樑上爬去。
姐好久沒說話,就是走。等到上了山樑,姐才回過頭來說:
咱回,回家去!
這時我才看見姐的眼睛哭得紅紅的。姐跟我解釋:咱回家吧。快過年了。我想娘,想奶奶了。
我說我也想娘,想奶奶。
我們就沿著山樑往南走,往通渭走。
我們離開的時候,那個放羊的老大大在羊圈的炕上睡得跟死豬一樣,打著呼嚕。
我和姐姐是大年初一回到槐樹灣的。那時我娘已經去世了,奶奶活著,妹妹活著。到家還是沒吃的,第二日早上我姐又出門要飯去了。我跟著奶奶過了一個月,妹妹先歿了,接著奶奶也下場了,生產隊就把我送到了公社的幼兒院去了。
我再見到大姐,是一年以後的事情了。那時我已經到了定西孤兒院了,上一年級。那是七月的一天下午,孤兒院李院長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去了,說是有人來看我。原來是我大姐。大姐說她要飯去陝西了,她是從陝西回到定西,然後要回通渭縣家裡去,在定西城裡遇到了年家灣村的年至真。年至真是和我一起來孤兒院的,他比我大兩歲上四年級,和幾個大娃娃在定西縣的大成小學上課,在孤兒院吃住。他在去上學的路上認出了我姐,告訴姐我在定西孤兒院呢,我姐就到孤兒院來看我了。我姐問我孤兒院能吃飽嗎,我礙於李院長的面不好說挨餓的話,就說能吃飽。我姐說能吃飽就好。
那次來孤兒院看我,我姐還買了一把棗給我吃。那時棗剛下來,我姐用一個手巾包著。
到兵團工作以後,兩三年我就回家探一次親,探親就是看大姐。不回家的一年,過年時給大姐寄幾十元錢。大姐還在世。大姐成家後生了三個兒子一個丫頭,丫頭出嫁了,大兒二兒成家了,小兒還上高中呢。
十八年以後大姐打聽到二姐那次出去要飯在靖遠縣的周家咀跟了個男人。1978年我和大姐專門找去了,找到後二姐不認識我和大姐了,我和大姐也認不出二姐了。
[1]甘肅中部地區習俗:把父親叫大,父親的大哥叫大大,二哥叫二大……父親的弟弟排行老幾就叫幾爸,如二爸,三爸……如此類推。
[2]1958年,甘肅省委?定要把發源於甘南藏區的洮河水全部引流到隴東董志塬的「偉大的共產主義工程」,途徑中部乾旱山區,修一條「山上銀河」。十六萬民工苦幹三年,以失敗告終。
[3]5070年代,農民除了交公糧?還要把餘糧賣給國家;餘糧是有定額的必須賣的,農民把這種糧叫做徵購糧。由於各級領導左傾和浮誇,吹牛放衛星創高產,徵購糧定額很高,有些地方把全部口糧交徵購還完不成定額。
[4]類似於油菜的一種油料植物,菜籽榨出的油味苦,其葉片可煮熟漂洗之後食用,味同苦苦菜。
[5]蕎麥分甜蕎和苦蕎兩種,甜蕎獨杆兒,產量低,生產期短,霜一打就枯死,苦蕎生長期長,耐寒,產量高。
[6]甘肅中部山區最高山脈,主峰海拔2457米。跨省的西(安)蘭(州)公路和華(家嶺)雙(陝西雙石鋪)公路經過這裡。
[7]甘肅大部分地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