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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雞鳴寺,查一下地圖,胭脂井就在附近。待找到,卻很普通,在小山坡上,不像是亡國之君能光顧的地方。

待到七年後再次路過南京,我對中國文化正是最熱衷的時候。於是呆不住,到處走。一天走在馬路上,忽然想起看路牌,一見,不覺一怔——“虎踞路”!龍蟠虎踞,只覺腳下普普通通的柏油路,也有雄風捲過。一走,就走到了“石頭城”下。果真是石頭壘起來的古城牆。與長城不同,那石頭都是沒打磨過的,參差不齊,更加有蒼莽的意味。牆頭上,荒草萋萋,還突兀地長出了一棵樹。牆根下,好像有一個民間的鐵匠鋪,把牆燻黑了一片。這石城,建於三國,是用來屯兵的,在南朝時名聲顯赫,多少金戈鐵馬故事就在這裡上演。如今卻是荒村景象了。

就這樣,我迷上了南京的地名,一街一巷,幾乎無一處沒有來歷。於是按圖索驥,直奔“烏衣巷”。居然,就有這樣一條小街,但是民居都很凋敝,看不出任何“王謝”氣象。是啊,在唐代這裡就已是“尋常百姓家”了,何況今日。真正的風流少年,絕跡已不知多少年代了。再過去不遠,又有“桃葉渡”。不見有河,只見淺淺的一個旱溝,有石橋,橋欄上有“桃葉渡”三字,氣勢不凡。晉時王獻之在這渡口懈逅名叫“桃葉”的MM,然後就兩相結好。很像是中國版的杜拉斯《情人》,千古的逸事就這樣傳下來了。可是,這兒的周邊,卻看不到一點點浪漫,近乎於鄉鎮,都是些碌碌市井。我立在橋頭,在紅塵中想那位清逸的古人。那時候,讀書,也可以是逸興飛揚的資本啊。

在南京,這樣的地方走得多了。白鷺洲、莫愁湖、水西門、秦淮河,哪裡不是有一段錦繡花團的故事?

我那年,正在寫第一本小說,得意得不得了。寫到最後一章,不能自已,跑到秦淮河邊一家臨河的飯館,坐下來,把最後幾頁寫完,註上“完稿於秦淮河畔”。虛榮心盛得不得了。說真的,秦淮河倒是不行了,看不出《桃花扇》時的絢麗,也沒有俞平伯那時的委婉。晚上,河邊酒家雖亮起紅燈籠,卻使人倍感悽清。

在南京,走的地方多了,連忠王府都去過。母親很驚異,說:“我們住了這麼多年,都沒有你走的多。”

我自己知道,是什麼在催動我走。南京,從現代意義上說,是個很平淡的城市。從懷古的意義上說,它卻是一個讓你永遠也走不完的城。

1972:我的“文青”花樣年華

1972年,我正是現在所說的“花樣年華”。不過那時候,叫做“火紅的年華”。一個原先灰不溜秋的臭小子,一過二十,忽地就發育成一個儀表堂堂的小夥兒。心也野了,老記著李白的“直掛雲帆濟滄海”。我開始寫詩,想象著去雲遊四海。

這機會還真就讓我碰上了,送姥姥回四川,遂了我壯遊河山的心願。到了重慶,心收不住,我有個表姐在萬源插隊,我又上那兒去玩。萬源,是大巴山下的一個縣,窮,但是山清水秀。表姐當年二十六,美麗無比,且又幹練,那時早就由知識青當了縣教育局的幹部。我去時,她正在一個公社小學掛職教書。

小學是在一座古廟裡,依山傍河,飛簷高挑。我在她那裡借了間屋子住下。每日爬山、看書,和她的一些知青朋友閒聊,好像《老殘遊記》裡的情景。從小到大,何曾有過這樣的逸興?

一天,我看她的書,忽然就翻出幾頁紙來。細看,是手寫的一首長詩。再細看,肯定是有人寫給我表姐的。因為,那裡面的讚美,只有她當得起,那裡面的場景,也只有她來做主人公。那是七十年代初,人們寫東西,都火藥味十足。可是這一首詩,卻寫得纏綿。詩是新詩,意境卻如李商隱。具體的,記不太清了,只記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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