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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
古道西風,自然是沒有。
穿過草棚,沿著一條蜿蜒曲折的青石小徑前行,再繞過河灣,贈與費氏的莊子,便到了。
與其說是莊園,實則是一座五進的宅子。
宅子之外,靠近山體的一側,另建有兩排廊房,在外面是百餘畝肥沃的良田。
便是這座莊子,供養百餘人是綽綽有餘。
一路行來,但見縱橫的阡陌之上,佃戶往來如織。
偶有幾個頭戴四方巾之人,三三兩兩的行於莊園之內,俱是生面孔。
遠遠見到一行人信步而來,便有幾個佃戶遙遙拜下。
黃錦見狀,湊上前來,在朱厚熜耳側輕聲道。
“咱興府雖將莊子贈與費氏,但此番抵臨安陸的費氏族人,統共不過四十之數,上好的良田荒廢著實可惜,張公公便做主,令咱興府的佃戶俱都留了下來。”
朱厚熜恍然,隨後目視黃錦,神色頗為認真的道:“黃伴伴,張佐既能成事,稍稍做一番主,又有何妨?可懂了?”
黃錦聞言,聳然一驚,不禁暗暗揣摩世子爺此言之深意。
恰也在此時,先一步回宅稟報的費懋賢,自宅內翩然而出,信步諸人身前,笑道:“家翁請世子入內一敘,請。”
言罷便帶著諸人,自洞開的中門,魚貫而入。
繞過照壁,穿過月門。
到的內宅書房時,便見一老者正在書案之前,潑墨揮毫。
遠遠望去,這老者一身玄色素袍,身形消瘦,面貌清減。
雖是俯身揮毫,背脊卻挺得筆直。
一身樸素的常服,也難掩那份淵渟嶽峙的氣度。
腳下步子一頓,朱厚熜眉宇一凝。
來張集拜謁之前,他亦曾想過這位二十名動京華、四十宰執天下的閣臣,如今是何等模樣。
在他想來,因錢寧構陷,黯然致仕於鄉梓十載歲月。
這十餘個寒暑,足以磨去此公的志向。
兼且錢寧這位“皇庶子”一日不倒,他便永無復起之望。
然而,與想象中頹然不同。
這位健齋公行止之間,猶若蒼松,勁而彌堅,渾然沒有致仕十載的悽苦黯然之態。
朱厚熜心生敬意,隔著庭院,遠遠拜道:“興府世子熜,拜見費公。”
隔著十餘丈,費宏恍若未絕,仍舊顧自揮毫。
不過須臾,便見其拋筆於硯,直起身子,宛若敦厚長者般,遠遠笑著對朱厚招招手,示意近前。
朱厚熜又是一愕。
他為興府世子,父王升遐,三年除服之後,一個王爵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然而時下,區區一巡按官,便可以權拿捏藩府。他這尚未除服的世子,在昔日的宰執之前,未必能登堂入室。
朱厚熜本以為此番拜謁,費宏禮數或許不會缺,禮數之外,最多便是“敬而不近”了。
愕然片刻,令隨行諸人退出院外候著,朱厚熜踱步書房之內。
兩人相距數步之遙,費宏負手而立,對朱厚熜審視一番。
朱厚熜亦看向費宏。
與遠觀不同,近處看時,但見健齋公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雖以是天命之年,眼眸裡卻有股引而不發的英氣。
“九峰兄言說,興王世子年少倜儻,乃是宗室裡少有的俊傑。”
審視片刻,費宏收回視線,負手而行,親自捧起新茶,遞了過來。
朱厚熜接過茶盞時,便見費宏又復踱步長案之前,一指長案上被紙鎮壓著的墨寶,“世子且看看,老夫這字如何?”
尋著費宏所指,但見其上,赫然用狂草寫著一個“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