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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棚下,石案前。
茶爐水沸,騰起嫋嫋霧氣,夾雜著陣陣茗香。
費懋賢執黑子,托腮凝思,眉宇簇成一團。
費懋中見狀,撫須一笑,將攥在手中的白子,順勢拋於玉盒之中。
趁著自家從弟凝思之際,費懋中單手拖著雲袖,另一隻手抓起團扇,在雲蒸霧繞的茶爐之上扇了扇,吹散了熱氣。這才放下團扇,提起茶爐,俯身給三人添上新茶。
霎時間,淡淡幽香散漫開來。
俯身之間,但見棋盤上黑白棋子犬牙交錯,看似是殺的難解難分。
其中尤以費懋賢所執的白子,氣勢最是兇橫,落子之間一往無前,頗有幾分咄咄逼人之勢。
而費懋中所執黑子,落子卻是天馬行空,猶若羚羊掛角。輾轉騰挪間,形勢悄然大變,眼看便要屠掉大龍。
草棚下,費懋中望著自家從弟,淡笑不語。
斜刺裡的美髯霜斌的男子,卻是看不下去了,短期茶盞抿了一口,輕咳一聲,蹙眉道:“白子氣數已盡,再做掙扎也是徒勞無功,民獻你這一盤,已然是輸了。”
聞言,費懋賢苦笑一聲。
頹然放下手中白字,俯身細細看著黑白子的行棋佈局,心裡頹喪之餘,也在暗暗覆盤,以期能從兄長的落子之間,有所收穫。
另一側,費懋中颯然一笑,道:“叔父,觀棋不語方才是真君子。”
旋即,轉頭對著費民獻,寬慰道:“民獻初學對弈之時,不得章法,卻有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猛之態。如今觀棋三載,能與我殺的難解難分,已是尤為難得了。”
費寀不可置否,冷哼一聲,“有客遠來,這盤棋本也該收官了。”
聽聞費寀之言,先前對弈二人愕然昂首四顧,這才發現朱厚熜一行人,已經過了木橋,近在咫尺。
費寀不理二人愕然之態,轉而凝然望向費宏長子費懋賢,肅然道:“民獻,你可知輸在了何處?”
費懋賢眉宇緊蹙,“敢請叔父不吝賜教。”
費寀卻仍是沉著臉,“行棋落子,便如為人處事,有勇往精進之心固然是好的,卻需醞養幾分君子浩然正氣。
我觀你行棋,棋風伶俐兇悍,落子之間攻伐過勝,而不留餘地。
可見是平素裡,書未曾讀到骨子裡,不諳君子之中庸也!”
言語後最後,語氣逐漸便的極重。
費寀神色已然帶上了幾分凝肅。
聞言,費懋賢鄭重一禮,以示受教了。
費懋中則不由苦笑一聲,心忖:閒時手談罷了,竟也被自家叔父,說出了這般大道理。
當即又復苦笑一聲,“叔父委實是嚴厲了些,民獻的經制文章,已有了三分火候,後年下一科下場,或能蟾宮折桂也未可知也。”
費擦搖頭失笑,手指遙遙輕點費懋中,“你呀,民獻若欲登科,仍需幾年鑽研打磨。我看民受你,火候卻是到了,下一科登科有望。”
說罷,費寀目視二人,示意了一番,拂袖長身而起,迎面走向朱厚熜一行人。
小橋流水之畔,草棚之前
一行人翻身下馬,自幼隨行興府侍衛接過韁繩。
朱厚熜瞧著迎面而來的三人,心生感慨。
此時候距離已經極近,但見費寀一身天青色燕居常服,身形修長,長髯霜鬢。
容貌算不上和藹,卻因兩鬢的斑白,凸顯出幾分沉凝的氣度。
目光移向健齋公從子費懋中,觀感又是不同。
這位下一科的探花郎、日後的湖廣提學副使、大宗師,如今眉宇之間仍有幾分青澀,卻難掩其沉穩不凡的氣度。
這一位,給朱厚熜的感官,與尚謙先生,又是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