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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打我?! 小媳婦哀號一聲,身體收縮,撲到範朝霞身上。
小媳婦揪住了範朝霞的頭髮,範朝霞抓住了小媳婦的奶子。
兩個女人糾纏在一起。
黃彪提著一筐子炊具走進院子,剛開始還齜著大牙看熱鬧,突然,看清了兩個廝咬在一起的女人中有一個是自己的老婆,便嗥叫一聲,扔掉筐子‐‐筐子裡的鍋碗瓢盆發出一陣脆響‐‐跳躍著撲了上去,飛腿揮拳,但好幾次目標錯誤,將腳踢在自己老婆屁股上或是將拳頭捅到自己老婆肩膀上。
範朝霞的一個親戚打抱不平,衝上去,對準黃彪扛了一膀子。這個人在火車站上扛過大件,身體巍峨,如同鐵塔,膀子上有五百斤力氣,一傢伙就把黃彪扛得連連倒退,跌坐在自己提來的筐子邊。他心中不平,抓起盤子和碗,撇出去。那些瓷器,在空中旋轉著,有的撞到牆上,有的飛進人群,有的粉碎成磁片,有的囫圇著,在地上翻滾。真是一場好戲。老蘭出現在正廳門口,大聲呵斥:
都給我住手!
他的威風,果然不凡,猶如猛禽入林,百鳥啞音。好似老虎出洞,群獸伏地。他亂發倒豎,鬍子扎煞,眼珠子通紅,嗓音嘶啞地說:
你們是來幫我的忙呢還是來趁火打劫?你們以為老蘭就這樣倒了嗎?
說完了話,老蘭退回屋裡。打架的兩個女人,就此鬆了手,雖然彼此還用仇恨的目光對視著,但絕無再打成一團的可能性了。她們都累了,也受了傷。範朝霞的頭髮被揪下來一撮,似乎還帶下來一塊頭皮。小媳婦的褂子釦子脫落,像一面破旗在胸前呼噠著,露出半個胸脯,胸脯上有一道道紅色的抓痕。
母親走過來,冷冷地對兩個女人說:
好了,下場吧。
兩個女人都咕嘟著嘴巴,眼淚汪汪地消失了。
院子裡,那撥和尚,一共七個;那撥吹鼓手,也是七個;在他們頭領的引領下,彷彿兩支參加某項比賽的隊伍進入場地。和尚的隊伍在西邊那張桌子周圍坐下,把他們手中的木魚、鐵磬、銅鈸放在桌子上。吹鼓手的隊伍在東邊那張桌子周圍坐定,把他們的喇叭、嗩吶、十八個洞眼的笙放在桌子上。和尚們只有領頭的大和尚穿著黃色的袈裟,其餘的小和尚都穿著灰色的偏衫。吹鼓手們一個個破衣爛衫,其中有三個還袒露著肚皮。當老蘭家正廳裡那座高大的木鐘發出三聲巨響時,母親對姚七說:
開始吧。
姚七站在兩張桌子中央,像個音樂指揮似的舉起兩隻胳膊,對著右邊的和尚和左邊的吹鼓手們說: 師傅們,開始! 說完了話,他的雙臂猛地往下一劈,這動作又瀟灑又神氣,如此出風頭的事情,竟然讓這個傢伙幹了。這樣事情應該讓我來幹,我卻坐在棺材前扮孝子,窩囊。
隨著姚七胳膊的劈下,院子裡兩蓬聲音轟然而起。這邊是木魚聲鐵磬聲銅鈸聲混合著念經聲,那邊是喇叭嗩吶笙合奏出一首哭喪調,氣氛頓時悲涼起來,天昏地暗,屋子裡一團漆黑,只有那盞豆油燈放出的綠色光芒,製造出西瓜大小的一團混沌的光明。我看到,在這團光明裡,有一個女人的面孔,仔細看去,正是老蘭的老婆。她的臉色煞白,七竅流血,十分嚇人。我低聲呼喚:
甜瓜你看。
甜瓜還在低頭打盹兒,像一隻蹲在牆頭上的小雞。我感到脊背發涼,頭皮發緊,一泡尿在肚子裡鬧騰,這是我離開棺材的充分理由。如果我在靈前尿了褲子也是對死者的大不敬是不是?我抓起幾張紙扔進瓦盆,蹦起來,跑出門,在院子裡長長地吸了幾口好空氣,然後跑到狗窩旁邊的廁所裡,一邊打著哆嗦一邊撒尿。我看到風吹動著梧桐樹上的葉子搖擺不止,但聽不到風的聲音和葉片摩擦的聲音。所有的聲音都被吹鼓手與和尚們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