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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毓聽到了周宏遠的呼吸變得急促,靠過來,用手撫摸著周宏遠的胳膊,「宏遠,你醒了麼,可以說話麼?」
周宏遠費力地清了清嗓子,卻只發出嘶啞的聲音,他叫了程毓一聲,「叔……叔。」
程毓靠得更近了,太過認真的樣子,像是在聽什麼雅思託福,「宏遠你別怕,叔叔在,叔叔在呢。」
周宏遠心中一片茫然,他想問程毓自己到底是什麼情況,到底還有沒有重現光明的可能,卻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他怕從程毓的口中聽到什麼可怕的答案,更怕程毓善意的謊言,逡巡於懵懂之中,隨後,在茫然無知之中跌入地獄。
程毓卻沒想那麼多,他的聲音打著哆嗦,想勉力鎮定,卻不得章法,「宏遠你放心,叔叔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已經跟醫生溝透過了,下週,下週就可以進行手術……」醫生的話,每一個字每一個詞都刻在了程毓的心裡。周宏遠的眼睛,不是無法可醫,甚至有兩條路擺在程毓的眼前,關鍵是怎麼選罷了。
一條路,摘掉周宏遠嚴重破裂的左眼球,不過區區萬元,代價是從此左眼失明,再無恢復視力的可能,從此受盡世人的指點。
而第二條路,則是馬上進行手術,縫合修補眼內傷口,兩周再次手術,進行玻璃體切割術,若是手術順利,不僅可以保留眼球,甚至還有希望恢復一定的視力。而代價,卻是高昂的手術費。
程毓心裡亂極了,他無法接受小宏遠失去眼睛,卻也拿不出高額的手術費。他不過是個清貧學生,唯一有的,只是一套郊區的小房子和自己的學業罷了。
房子買不得,那是程曼紅一生的心血,更是程毓和周宏遠叔侄倆在這座城市唯一的棲身之所,這樣一來,程毓值錢的,便唯有自己了。
程毓當然不可能把這些講給周宏遠聽,他絮絮叨叨、斷斷續續、避重就輕地說了好多,周宏遠卻聽不真切,依稀中,只抓住了「手術」兩個字,繼而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這些日子以來,周宏遠拼了命的不去做程毓的累贅,盡力地做到懂事、自理,卻沒成想,一切都是徒勞,結局還是事與願違與背道而馳。
這一刻的周宏遠好怕,而程毓彷彿是探知了周宏遠的恐懼,不停地在他耳邊說著無用的安慰。說來奇怪,周宏遠平日明明對程毓的嘮叨不勝其煩,此時卻只希望他多與自己說說話。彷彿是視力的剝奪總要彌補,而聽覺的撫慰總來的踏實許多。
程毓一直沒離開周宏遠的病床,別的病人都是幾個陪護輪番上陣,而周宏遠卻沒有別的親人,他有的,只有一個程毓而已。
臨床的是個做白內障手術的老太太,手術很簡單,兒女卻格外盡心,瞧周宏遠這裡只有程毓陪著,不禁好奇,問,「你是這孩子的什麼人?怎麼不見他父母在?」
周宏遠心中一酸,緊接著,是磨人的尷尬,只是一個瞬間,他的頭更麻木了。
程毓心裡太亂了,聽到這話只是撓了撓頭,沒在意,卻也不打算實話實說,隨口說了句,「父母在外地打工,不好請假。正好我沒事兒,就替我哥嫂照顧著。」
程毓擔心周宏遠會害怕,所以哪怕是上廁所,也要提前跟周宏遠講好,吃飯更是隻能託臨床的親屬捎帶。
醫院的菜很難吃,可他們別無辦法,程毓夾起一個西藍花,餵進周宏遠的嘴裡,周宏遠此時頭痛欲裂,放射出強烈的嘔吐感,提不起一絲胃口,他虛弱地搖了搖頭,說自己吃不下去。
程毓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周宏遠難受,可不吃飯總不是辦法,只得好言相勸,費了半天勁,周宏遠才勉強嚥下了兩口菜。
夜裡,程毓擔心周宏遠一個人害怕,便將陪護床跟病床拼在一起,自己則睡在兩張床的中間,一個周宏遠隨時能碰到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