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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雪上窄窄的車轍被風吹走了,他們的馬走過,又留下新的痕跡。第三日的時候,在半山腰的一片林子裡,花兒見到了一片空地。空地上有許多穿著甲衣之人在處理什麼東西,他們身邊有很多木箱。
待仔細看,那銀白月光照著的地面,是一層紅色的冰,分明是人血。沉默的人面無表情拾起地上斷掉的胳膊放進帶軲轆的木桶裡,最終將滿滿一桶殘骸推到旁邊的樹林裡,扔到挖好的坑裡埋掉。
這裡曾發生一場惡鬥。
花兒手腳冰涼,抱住手邊的樹,頭靠在上面,一時之間不知西東。
“別怕,花兒,不過是搶回屬於我們的東西。”
這東西也不屬於他們。倘若他說白棲嶺私造兵器是真,那箱子裡的東西應當屬於白棲嶺,被他們殺了的人是偷,他們是搶。
花兒一口氣卡在嗓子裡出不來,過了半晌,劇烈咳嗽幾聲,而後彎身吐了。不知過多久,她終於緩過神來。看著霍言山,小心翼翼問他:“你們現在要去滇西嗎?”
“對。”
“即刻啟程?”
“對。”
霍靈山驚魂(四)
花兒向後一步,背倚一棵大樹,她眼前的一切都變得猙獰起來。那些打掃別人屍體的人,像在打掃一片落葉,面無表情。而霍言山走上前去,開啟其中一個木箱,拿出一個兵器。
將那皮套套在手腕上,按動後面的機關,一枚鏢直射到丈外的樹上,深深嵌入,毫不鬆動。若要射到人身上,怕是要將身體打穿。這是奇刃,是白棲嶺造出的奇刃。
她看著霍言山逐一開箱檢驗,那各式的兵器無一不是直取人性命的殺器。而霍言山如一個狂人,拿起一柄弓箭射出去,看那箭以遁地之力穿過一根樹幹,片刻後枝葉散開,枝折葉落。那枯枝斷掉的聲音有如耄耋之年老人稀疏的骨頭,啪一聲,就碎了。
霍言山開懷大笑,花兒的心都顫了起來。此情此景讓她恐懼,仿若她自己也將馬上被殺掉收拾了丟進那挖好的屍坑裡,自此屍首拼不到一處,魂靈也再無法歸位。
天上下起了雪,那些面無表情的人開始掩埋屍首。凍土上一層薄薄的雪,沾著還未完全結冰的血,轉眼間就紅了。
霍言山笑夠了,走到花兒面前,凜言說道:“你一定把我當成鬼魅、畜生,你一定覺得那些死了的人可憐。你大概忘了你身處亂世,亂世本就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鐵定要說那些也是人命,但你也忘了亂世裡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若無人起義,亂世將永遠是亂世。你我將永遠是這世上卑微無用的行屍走肉!永世任人宰割!”
“花兒你不必怕我,我永遠不會傷你。我與你說過霍家人有恩必報,我甚至願為報恩於你放過白棲嶺一命!今日我所說所做你即便不懂,待盛世到來那一日,你終會懂的!”
見花兒不為所動,他又上前一步,而她將自己緊緊貼靠在樹上,凜然地看著霍言山,她自己都無法想到過去的幾個夜晚,他們在篝火前掏心掏肺,能說的不能說的都盡數說了。儘管她那時也知他們非一個屋簷下的雀子,終究要一隻向東一隻向西,但她沒想到他們竟是要踏著那麼多人的屍體話別。她心中隱隱作痛,但仍盡力挺直瘦小的身軀,言語鏗鏘:“不錯,人不能空有抱負,若覺得這亂世不好,就該起身反抗。若你的反抗是踏著他人的屍首,那你跟你要反抗的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別?”
“你怎知他們不該死?”
“因為他們只是幫夫!”花兒指著地上還剩那件衣裳,那是一件根本無法遮風擋雨的紙裘,上面的破洞刺人眼:“他們但凡穿得體面些,我都覺得或許他們就是你口中所說的該死之人。在這個世道里,只有我等才穿紙裘。不過是為餬口,且沒賺到什麼銀子,不然身上的衣裳總該換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