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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沸騰著,簡直要為這橫刀立馬、血濺繡裙的女英雄瘋了,潮水般的掌聲中,應笑儂昂首走向臺前,一抬腳,踏在舞臺邊的木雕闌幹上,胳膊搭著膝蓋,很有些邪氣地朝匡正勾了勾手指,跟他要劍。
這可是戲臺上少見的景兒,韓文山幾個老觀眾笑得前仰後合,催著喊:「匡正,上去,給他!」
匡正回頭瞥一眼這幫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老總,拎著劍,不情不願地起身,走向臺上那個潑辣的傢伙,明晃晃的舞檯燈,一遞一接間,應笑儂俯到他耳邊問了一句:「見著白娘子了?」
匡正一愣,抬頭瞧著他,應笑儂笑得像朵盛放的花兒,顫巍巍鮮靈靈,把寶劍在手中一轉,扭過身施施下臺。
這下匡正可成了眾矢之的,鼎泰證券的杜老鬼帶著頭嚷:「老弟,『扈三娘』跟你說什麼悄悄話了!」
匡正沒法答,無奈地擺擺手,坐回椅子上,旁邊何勝旌好笑地瞥他一眼,不當不正地來了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匡正哼笑,他是想一夜風流死在花下,不過不是眼前這朵粉的,是後邊那朵白的。
接下來是寶綻和時闊亭的《斷橋》,今晚的大軸子,演的是白素貞水漫金山後,與小青來到西湖邊,重遇許仙、悲憤交加的一場戲。
嘈雜的觀眾席,匡正還沒見著人,手心已經冒了汗。吃盡了苦的寶綻,不解風情的寶綻,誰能想到用胭脂裙衫一扮,有那樣奪人的顏色,應笑儂和他一比,艷了,拿薩爽和他比,又太嬌,他是獨一份的出塵脫俗,是匡正的天上人間。
少頃,那抹雲似的側影一擺一搖走上來,素白的褶子碎花裙,大紅的絨球襯珍珠,一對白綢飄在鬢邊,新蕊般的頰上沒有笑,覆著一層愁雲慘霧,叫人恨不得捧一點露水來給他飲飲喉。
觀眾席驟然安靜,滿座的看客都和匡正一樣,為寶老闆的閉月羞花吃了一驚。
「娘子——」側幕邊高高的一聲,時闊亭扮的許仙揚著水袖晃著小鴨尾巾登上臺。
幾乎同時,何勝旌朝匡正靠過來,皺著眉問:「他說什麼?」
匡正斜他一眼,重複那個討厭的詞:「娘子。」
「娘子……」何勝旌追問,「什麼意思?」
匡正露出不悅的神色,翹起二郎腿:「y darlg。」
何勝旌挑了挑眉,沒再說話。
臺上的寶綻做足了大青衣的派頭,動一動眉頭都有說不出的張力,大概因為他是老生,是能挽強弓的黃忠,是沙灘大戰的楊四郎,以至於比個蘭花指,大夥都禁不住要屏息,這是混淆了雌雄的魅力,是另一種倒錯的美。
「娘子救命!」時闊亭開蒙學的小生,雖然後來改了琴師,但童子功在,有一把漂亮的龍虎音,「娘子救命哪!」
嚯!臺底下意外他這嗓子,齊齊給了個好,然後輪到寶綻開腔:「怎麼,」兩句清淺的道白,醇厚流麗,圓潤空靈,「你今日也要為妻救命麼?」
臺下沒給好,不是吝惜,是怕這時候一出聲,壞了他渾然天成的美。
「你,你,你,」白娘子揚起水袖,淒淒切切地唱流水,「你忍心將我傷,端陽佳節勸雄黃!你忍心將我誑,才對雙星盟誓願,你又隨法海入禪堂!」
他那雙眼睛,和唱老生時截然不同,含著委屈,蘊著悲涼,說淒清,又不失傲骨,說冷硬,又婉轉哀傷,叫人沒法不心疼。
「你忍心叫我斷腸,平日的恩情且不講,」寶綻翻下水袖,微微撫著肚子,「不念我腹中還有小兒郎!」
一瞬間,匡正的臉燙了,寶綻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樣他不知道,在他眼裡,那是一顆裹著紙的糖、一株到了花期還怯怯含苞的花,只有他能嗅他淡淡的香、撥他稚嫩的蕊,這個人遲早要為他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