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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倫輕輕地壓住了。

蕾蓉偏過頭,不解地看著他。

“主任。”高大倫低聲說,“還記得埃尼爾案麼?”

埃尼爾案是2006年國際法醫年會上通報的一起案件:當年4月初,有個恐怖分子將一枚炸彈塞進一具屍體的胸腔,把屍體扔在富爾維耶爾山丘下面的樹林裡,然後打電話報警。正值里昂國際博覽會要召開之際,警方如臨大敵,迅速將屍體送到里昂醫學院法醫實驗室,著名法醫埃尼爾·斯科特手持解剖刀習慣性地要在屍體上切開一個Y字口的時候,觸發了引線,結果把半個實驗室都炸飛上了天。

於是,當年的國際法醫年會上,不僅與會者集體對埃尼爾·斯科特的不幸罹難致哀,而且制訂了“檢驗無名屍體前必須排除藏有爆炸物、生化武器等恐怖危險物的可能”的“埃尼爾原則”。

這一點,蕾蓉怎麼會不知道。眼下,這顆裝在盒子裡的頭骨內部很可能嵌入了一枚炸彈,只要往上提一點,比如:五毫米,就有可能因為牽動了引信,轟隆一聲巨響!

那麼,兩毫米如何?

蕾蓉的兩個指尖輕輕向上一提,兩毫米。

憑著在田納西州大學人類學研究所師從比爾·巴斯博士鍛煉出的本領——要知道那老頭兒可是把一堆骨頭放在黑箱子裡讓學生摸,然後根據學生對骨頭的名稱、密度、重量的判斷是否準確,來決定其畢業論文分數的——蕾蓉估計:指尖挾起的重量在500克左右,這恰好是成人頭骨的重量,如果裡面加個炸彈,甚至於僅僅多擱了一枚鵪鶉蛋,都不應該是這麼重,也就是說:頭骨的純粹度很高,中間沒有任何夾心。

那麼,就可以放心地將頭骨從盒子裡取出來了,蕾蓉這麼想著,手一抬,那顆頭骨就從包裝盒裡被穩穩地“提取”了出來,一瞬間,她清晰地聽到了高大倫咽喉裡傳來的“咕嚕”一聲。

窗外,天色十分陰沉,好像用沒涮乾淨的墩布墩過,連累得這驗屍間裡也晦暗不明。所以,中午蕾蓉來上班時就開啟了頭頂的白熾燈,現在是下午三點,每個人脖頸以上的部位都被燈光照得雪白,脖頸以下的軀幹四肢則模模糊糊,看上去活像一堆從淤泥裡生出的棉桃,詭異莫名,只有被解剖到一半的那具屍體除外,儘管他的胸腔和腹腔血淋淋地大開著,但神情格外安逸,彷彿在嘲笑那些站立著的活人們。

為了看得清楚,蕾蓉不得不把頭骨端到了與自己視線平行的位置。

凝視著頭骨那黑洞洞的巨大眼窩,有一種在和亡靈對話的錯覺:你要說什麼?你是不是已經悽惻到無話可說?隔著乳膠手套,我的掌心也能感覺到你冰冷的溫度,看著你白森森的骨質、你被拔掉牙齒後顯得異常陰森的上頜,我感到不寒而慄……作為一位法醫,我勘驗過無數可怖的頭顱,有從口鼻裡往外爬蛆蟲的,有被野狗啃成血葫蘆的,有在河水裡泡得浮腫變形的,有兇手為了加速其毀壞而灑上白石灰的,但是,像你這樣“乾淨”的頭骨實在罕見,不要說眼睛、鼻子、耳朵、嘴唇、面板了,連毛髮都沒有留下一根,你被剔得如此徹底,簡直可以直接拿去做標本。我知道,絕對不會是自然腐爛造就了你這副模樣,大自然在吞噬有機體方面永遠是拖泥帶水的,這隻能是某個魔鬼用刀子、鉗子、錐子甚至勺子對你一點點削、拔、鑽、挖的結果。當血淋淋的工具在你上面嘶啦嘶啦或咯吱咯吱地一點點剔除時,你還有一絲一毫的痛感嗎?也許你的眼珠是最後被挖下的,你瞳仁中殘存的光感可曾留下兇手那猙獰的影像?

兇手不會給你任何機會,他連你的牙齒也被拔了個乾淨,他不希望警方用任何方式查出你生前是安在誰的脖子上的。

剔骨者。

何以這樣殘忍?我始終不能理解。不錯,我是法醫,我的職業就是解析一個人對他同類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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