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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梅看自己兒子一臉不在狀態的樣子,連忙把向屹群從電梯裡拉了出來。
明明已經是秋天了,醫院蔓延著一股在向屹群看來永遠揮之不去的涼意,周梅的額角卻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老舊的暗綠色襯衫上滲出一片顯眼的濕痕來。
她明明才五十多歲,頭髮卻已經稀疏花白得像老嫗,臉上的皺紋中填滿了沙土和灰塵,那是向屹群很熟悉的,無論怎麼洗都洗不掉的、黃色的印痕。
周梅的面上顯得很是焦急,看向兒子的表情中卻帶著一絲無措,她有些語氣不快地道:「你怎麼才來?!」
她用汗濕的掌心抓住向屹群的袖口,腳步走得飛快,「快走!人家小林都等了你半天了!難得別人有這個心!」
向屹群幾乎是麻木地被她拉著向前走,他分神看著周梅背上洇出來的濕痕,覺得那好像一塊某場災難後的疤,像火燒、被重物砸中、燙傷後會在面板上留下印記的顏色。
向屹群放空地想像周梅和林姿昀在病房中共處了幾個小時的場景,覺得那一塊疤痕似乎有跡可循了。
林姿昀為何突發奇想來醫院向屹群不清楚,想來多半是為了給他一個自以為是的驚喜。
而在父親的病房中,自己的母親必然是低著頭,有些唯唯諾諾的,大概一句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跟旁邊漂亮、年輕的女子說話。
她必然給林姿昀倒了水、削了蘋果,但林姿昀不會吃也不會喝。
畫面到了林姿昀的臉上就斷了,向屹群沒能想像出她的表情,周梅走得很快,只是幾步路後,病房的門就被輕輕推開了。
沒能想像出的表情向屹群很快就看到了。
——林姿昀在門推開的一瞬間就迅速地望了過來,快得有些讓人驚異。
向屹群在這一刻有些陰暗地想,想必這位大小姐也是一分鐘都無法再在這裡呆下去了吧。
向屹群看著她求救一般的視線,感覺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周梅微微躬著身,低著頭從門口走了進來,腰一直彎著,始終都沒有完全直起來。
她這樣過於緊張的、帶著窘迫的卑微刺得本在旁觀的向屹群心裡一痛。
他還記得在自己考上大學的那個夏天,一個太陽快要把人烤成鹹乾的下午,向屹群本來在地上幫著隔壁的李叔幹活,他們那個滿口黃牙的鄉長從遠處吆喝了他一聲,帶著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走進他家那格格不入的土房中。
那時,周梅從破舊的床鋪邊站起來,就是這樣的體態和神色。
而現在十餘年已經過去,向屹群已經上過國內最好的大學,是公派留洋的國家棟樑,在首都的大企業工作,在北京租著兩套地段優越、租金昂貴的房子,還得到了出身優渥上層大小姐的中意與青睞。
向屹群覺得自己已經很好、用盡全力了。
「改變命運」一詞用在他身上在旁人看來或許再適合不過,向屹群卻始終討厭被歸為勵志人物。
他並不怨悔自己的出身,這也成為了他人生的一部分,每一段路途存在,一步一跡,才搭就了現在一個完整的他。
可是有時候站在高樓上,向屹群卻總覺得自己還是好像還是如履平地,高樓外有山,有吊橋,有更高的高樓。
而在辦公室的暖氣、電梯的空調、醫院的消毒水中,在銀行的等待室、機場的廊橋,甚至在林姿昀的香水、祁汜溫暖的頸後,向屹群有時候似乎覺得依舊能夠聞得到那年夏天在滾燙的土地裡、自己黢黑的腳趾中泥土的味道。
林姿昀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我還以為你週末都會在醫院陪著叔叔呢。」
她妝容精緻,穿著小套裝的裙子,踩著比平時稍矮了幾分的中跟鞋,但朝向屹群輕快跑來時,還是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