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第3/4頁)

莫言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品書網www.vodtw.tw），接著再看更方便。

郝青林卻&ldo;名列前茅&rdo;。這對我不能不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晚上躺在床上睡不著，我把郝青林與自己進行了仔細的對比。論出身，我家三代貧農，根紅苗正，而郝青林的爺爺當過國民黨鄉政權的管帳先生。論模樣，郝青林尖嘴猴腮，演特務不用化裝，而我端正得像根樹樁。我打掃廁所、幫廚、下地勞動每次都流大汗，連場長都拍著我的肩膀誇獎：&ldo;好，牛犢子！&rdo;郝青林呢？懶得要命，幹活時總戴著那副用螢光增白劑染得雪白的手套。可是郝青林竟先我而入團？他不就是會從報紙上抄文章嗎？他不就是會在黑板上寫幾行粉筆字嗎？就憑這個嗎？媽的。

我躺在床上&ldo;烙餅&rdo;，床板咯咯吱吱地晌。躺在下鋪的老兵劉甲臺不高興地說：&ldo;新兵蛋子，怎麼啦？想媳婦了吧？&rdo;

&ldo;不是，老劉，不是……&rdo;

&ldo;唉，你呀。&rdo;劉甲臺坐起來，悄悄地對我說，&ldo;我知道你想啥。我教給你兩種辦法：一是跟我學，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怕，什麼也不在乎，什麼團員方員，請我入我也不入；二是跟郝青林學，大批判積極發言，不管對不對，不管懂不懂，只管瞎說，這樣，我保你三個月入團，一年之後入黨。&rdo;

&ldo;我，不會……&rdo;

&ldo;你太笨，太傻。譬如，前幾天指導員讓你歌頌農村大好形勢，你怎麼說的？你竟說，&l;俺爹說，現如今還不如單幹那時好，那時能吃上玉米麵餅子蘿蔔菜，現在天天吃爛地瓜乾子。&r;&rdo;

&ldo;這是真的呀。&rdo;

&ldo;誰不知道這是真的，你以為指導員不知道這是真的？他爹也在家裡吃爛地瓜乾子呢。你要閉著眼把真的說成假的，把假的說成真的，這樣，一切都是小意思。&rdo;

啊，我的天！老兵劉甲臺又給我上了一課，這一課與&ldo;黑沙灘&rdo;問題一脈相承，可是更深刻，更使我心驚肉跳。我堂哥的寶貴經驗過時了，我爹孃從小教給我的做人準則不靈了。劉甲臺還警告我：&ldo;要是你還是這樣傻，兩年就會讓你復員。你跟我不能比，我是城市入伍的，巴不得早點回去找個工作。你呀，學聰明點吧……&rdo;

是的，我一定要儘快聰明起來，為了這白麵饅頭，為了這大白菜燉豬肉，為了爭取跟地瓜乾子&ldo;離婚……&rdo;

每逢節日，我的眼睛就要發亮，胃囊就出奇地大。這是在黑沙灘養成的壞毛病。黑沙灘農場每逢節日，都要殺豬宰羊，搞上十幾個菜。這種饕餮般的進食後來使我受到了雙重的懲罰：一是得了胃病，二是受到了我的當護士的妻子的嚴格控制和冷嘲熱諷。她多次說我是個徹頭徹尾的鄉巴佬，雖然也是所謂的&ldo;作家&rdo;，可見了好吃的，眼珠都不轉了，恨不得把盤子都吞下去。

我這一輩子第一次看到滿桌魚肉，並能以堂堂正正的身份端坐桌旁飽吃一頓，這機會是黑沙灘農場賜給我的，不過那次我的胃口並不好。這個日期‐‐一九七六年五月一日，就像我一生的一個重要紀念日一樣令我終身難忘。那些日子裡，老兵劉甲臺給我開了竅，我再也不早起打掃廁所了，幹活也不甩掉棉衣滿身冒汗了。我向兼任團支部書記的指導員遞交了第二份入團申請書。這份申請書寫了九頁半紙，其中有九頁是從報紙上抄來的。我積極要求參加農場理論小組，學習無產階級專政理論。雖然我這個半文盲狗屁不通，但還是被理論組接納為組員。此時，郝青林已經成了理論組的&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