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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她把這齣戲演砸了,也值得一破,值得她孤注一擲!
餘飛的一雙眼睛驀地像是暗夜之中點著了火,亮閃閃地望向白翡麗:&ldo;我想通了!&rdo;
白翡麗走過去,把她打橫抱了起來,拍拍她坐在地上涼颼颼的屁股說:&ldo;以後別坐地上了,會肚子疼。&rdo;
餘飛想得遠了一點點,臉上登時紅了,好在這夜色中看不大分明。
白翡麗把她放在床上,給她掖好被子,湊在了她耳邊。餘飛以為他要說點什麼甜絲絲的話,卻聽見他低聲說:
&ldo;餘飛餘飛,自在放飛。&rdo;
餘飛身上的氣,徹底沉了下來。沒有傲慢,沒有興奮,也沒有欲求。雙眸一抬,淡漠的,只是關照內心。
從上一折戲到《文昭關》,伍子胥父兄皆為楚平王所斬,他逃往吳國,卻在昭關被楚平王的追兵所阻,幸而被隱士東皋公藏於家內後花園中。《文昭關》,說的便是伍子胥一連數日,無計可施,一夜之間急白鬚髮的故事。
餘飛換了白色素箭衣,外罩黑色繡龍馬褂,頭戴武生巾,腰懸一把寶劍。這一身行頭黑白兩色,極是沉鬱素淨。
餘飛把眉和眼周描得更深更銳利了一些,用網巾勒帶將眉眼吊得更高,愈發顯得器宇軒昂,神氣十足。她沒有畫印堂的紅彩,為的是不破之前的誓言。她緩緩掛上黑三髯,彷彿一種隆重的儀式,佩上長須之後,她整個人的氣質登時就變化了:身材挺拔修長,闊步轉手威武有勢,那一副扮相,俊秀至極,清冷至極,風骨雋永,方正謹嚴,著實是一種雌雄難辨的美。
上場之前,她想起《史記&iddot;伍子胥列傳》中的一句話:&ldo;吾日暮途遠,吾故倒行而逆施之。&rdo;
當年伍子胥鞭屍楚平王,被指責殘暴罔極,寡恩猜賊。
伍子胥說,我年事已高,好似在太陽落山時還要行很遠的路,若不顛倒行走、違背天理,我哪裡還來得及呢!
何其絕望而剛烈。
如今&ldo;倒行逆施&rdo;早已成為一個貶義詞,有誰還記得伍子胥昔日一個忠義之臣,被逼上窮途末路之時一夜白頭的痛苦悲愴?
她以年輕女子唱老生,背水一戰,又何嘗不是倒行而逆施之?
隨著伴奏樂聲,她一步一步行上舞臺,目光瞥到臺下,劇場中並無多少人。今日這場,上場的都是替補演員,共她一同組成一套班子,所以除了南懷明、導演、於派師父等人之外,並無其他觀眾。
但這時南懷明竟也不在。
正疑惑之時,卻見劇場單號門處,南懷明引得一個人進入,往前排行來。那人衣著儒雅,冉冉如松,竟是倪麟。餘飛心中微微一震,卻見雙號門處悄然又進來一人,沒有往前走,就在後排無聲落座,那人便是一個影子她都認得,是白翡麗。
那一剎那,餘飛竟有落淚的衝動。
她知道,這就是人生了。
一切的故事從那一天,佛海上翻起巨大的風浪開始,她為了倪麟被逐出繕燈艇,母親病重將逝,她遇見白翡麗,遇見之後便是分別,重逢之後卻是離心。時間的車輪轟然碾過,將每一個人碾得粉身碎骨,他們拼拼湊湊,搖搖晃晃,艱難存活,生死聚散,最終匯合在這一折《文昭關》。
&ldo;一輪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rdo;
場中,一帳,一桌,二椅。餘飛端坐在一張椅子上,開了嗓子。
她衣無水袖,只有兩枚馬蹄袖,並不適宜做身段上的表演;全程端坐,亦無太多做工。
這就是《文昭關》這齣戲的高難之處,一切的表現,盡靠那一把嗓子,一副唱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