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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只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走,陸陸續續的,不斷地有人跟在我們後面。他走不動,在水裡東倒西歪的,沒有一步是利索的。他講他的故事時也是喘吁吁的,聲音毛刺刺的,好像累極了似的。我們只好一邊走一邊歇,在地勢高一些的地方,就摸到馬路邊上,找個高臺階,讓他坐一坐。下半夜他坐在馬路中間的一個交通安全島上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借著泛動的水光,看到身後竟是黑乎乎蠕動著的一片人影。
就這樣,走走停停的,一夜都泡在水裡,一夜都在走。
大約黎明時分,我的朋友真的倒下去了。就像坍塌似的,一頭就栽倒了,不見了。一開始我以為他真是支撐不住倒下的,但緊跟著我就感到了水底下有一種吸力,很強大很急遽,像繃緊的繩索一樣死勁地拉扯著我。我心裡一驚,身子一仰,趕緊抽腿往後退,並死死地抓住了後面的人,我們拉著手往後退。這時候遠處有一些電筒的光亮,灰濛濛地射過來,接著是一片喊叫聲。雨點太大太密了,水流聲嗚嚕嗚嚕的,喊叫聲只能零零碎碎隱隱約約地傳過來,等到手電光照在我們臉上,喊叫聲才漸漸清晰起來……當地駐軍組成的救援隊伍就這樣喊叫著來到我們身邊。
在手電光中,我看到了一片旋轉跳躍的水光,接著便看見了一個深凹的漩渦,極兇狠猙獰的樣子,渦紋又粗又急,發出渾濁沉鬱的嗚嗚聲,像一隻怪獸一樣。我汗毛倒豎,心驟然撲跳起來。我的朋友說過,他曾經希望有一個黑洞呑沒他,現在他如願以償了,雖然他說他現在是想好好活著的,而且還想活它個兩百歲。
一名救援隊員說:&ldo;這是個沒蓋的窨井。&rdo;
我說:&ldo;我的朋友掉進去了。&rdo;
救援隊員說:&ldo;沒辦法了。&rdo;
我說:&ldo;一點辦法都沒有嗎?&rdo;
救援隊員看著漩渦,緩緩搖著頭,說:&ldo;沒有。&rdo;
跟我們一道走過來的人都探頭探腦地看那個嗚嗚作響的漩渦。有風嗖嗖地旋上來,陰森森的。我們腳下還感到有一種拉扯。我們戰戰驚驚的,互相拽扯著。
不知道誰嘆了一聲,&ldo;唉,這人說沒就沒了。&rdo;過了半天,旁邊有人問一句,&ldo;這個人真是個什麼大師嗎?&rdo;
其他的人都沒吭聲,默默地看著,手電光把他們的臉晃得灰黃灰黃的。
我心跳如鼓。這就是結局?是我這位朋友的結局,也是這個故事的結局?可是怎麼會是一個窨井洞或者一個漩渦呢?這是什麼意思?還是原本就什麼意思都沒有?我想不清楚。除了驚悸,我心裡剩下的就是惶惑,一種顫顫的、帶著一種深刻痛楚的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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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我的臉》第四十三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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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開春,我們這兒流行了一種傳染病,來勢很兇,是一種大家都沒見過的病,後來聽說廣州和北京以及其它幾個城市也有這種病,說是非典型性肺炎。在報紙上和電視上看見專家分析該病在當地流行的原因,南城人卻不同意,他們說我們這兒跟人家那兒不一樣,我們南城肯定不是那個原因,我們也不是什麼非典型性肺炎,就是瘟疫。我們的原因就是雨季,就是積水多了排不出去,成了死水臭水,滿城都是死水臭水,死貓死狗死老鼠,什麼不在裡面漚呀爛呀?不死都要脫層皮。再說還有那些掉進窨井裡的倒黴鬼,屍首都找不到,天知道他爛在哪裡?不發瘟疫才怪呢。
南城人就是這樣,動不動就胡說八道。
那一年雨季過後,有一天我路過彭家橋精神病院,想想便拐進去了,見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