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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城府的鄉愿。鄉愿和蠢才儘管多,但是誰也不能相信常說〃很好〃,〃真好〃的都是蠢才或鄉愿。平常人口頭禪的〃很好〃或〃真好〃,不但不一定〃很〃好或〃真〃好,而且不一定〃好〃;這兩個語其實只表示所謂〃相當的敬意,起碼的同情〃罷了。
在平常談話裡,敬意和同情似乎比真理重要得多。一個人處處講真理,事事講真理,不但知識和能力不許可,而且得成天兒和別人鬧彆扭;這不是活得不耐煩,簡直是沒法活下去。自然一個人總該有認真的時候,但在不必認真的時候,大可不必認真;讓人家從你嘴邊兒上得著一點點敬意和同情,保持彼此間或濃或淡的睦誼,似乎也是在世為人的道理。說〃很好〃或〃真好〃,所著重的其實不是客觀的好評而是主觀的好感。用你給聽話的一點點好感,換取聽話的對你的一點點好感,就是這麼回事而已。
你若是專家或者要人,一言九鼎,那自當別論;你不是專家或者要人,說好說壞,一般兒無足重輕,說壞只多數人家背地裡議論你嘴壞或脾氣壞而已,那又何苦來?就算你是專家或者要人,你也只能認真的批評在你門檻兒裡的,世界上沒有萬能的專家或者要人,那麼,你在說門檻兒外的話的時候,還不是和別人一般的無足重輕?還不是得在敬意和同情上著眼?我們成天聽著自己的和別人的輕輕兒的快快兒的〃很好〃或〃真好〃的聲音,大家肚子裡反正明白這兩個語的分量。若有人希圖別人就將自己的這種話當作確切的評語,或者簡直將別人的這種話當作自己的確切的評語,那才真是鄉愿或蠢才呢。
我說〃輕輕兒的〃,〃快快兒的〃,這就是所謂語氣。只要那麼輕輕兒的快快兒的,你說〃好得很〃,〃好極了〃,〃太好了〃,都一樣,反正不痛不癢的,不過〃很好〃,〃真好〃說著更輕快一些就是了。可是〃很〃字,〃真〃字,〃好〃字,要有一個說得重些慢些,或者整個兒說得重些慢些,分量就不同了。至少你是在表示你喜歡那個主意,那篇文章,那個人,那東西,那辦法,等等,即使你還不敢自信你的話就是確切的評語。有時並不說得重些慢些,可是前後加上些字兒,如〃很好,咳!〃〃可真好。〃〃我相信張三這個人很好。〃〃你瞧,這東西真好。〃也是喜歡的語氣。〃好極了〃等語,都可以如法炮製。
可是你雖然〃很〃喜歡或者〃真〃喜歡這個那個,這個那個還未必就〃很〃好,〃真〃好,甚至於壓根兒就未必〃好〃。你雖然加重的說了,所給予聽話人的,還只是多一些的敬意和同情,並不能闡發這個那個的客觀的價值。你若是個平常人,這樣表示也儘夠教聽話的滿意了。你若是個專家,要人,或者準專家,準要人,你要教聽話的滿意,還得指點出〃好〃在那裡,或者怎樣怎樣的〃好〃。這才是聽話的所希望於你們的客觀的好評,確切的評語呢。
說〃不錯〃,〃不壞〃,和〃很好〃,〃真好〃一樣;說〃很不錯〃,〃很不壞〃或者〃真不錯〃,〃真不壞〃,卻就是加字兒的〃很好〃,〃真好〃了。〃好〃只一個字,〃不錯〃,〃不壞〃都是兩個字;我們說話,有時長些比短些多帶情感,這裡正是個例子。〃好〃加上〃很〃或〃真〃才能和〃不錯〃,〃不壞〃等量,〃不錯〃,〃不壞〃再加上〃很〃或〃真〃,自然就比〃很好〃,〃真好〃重了。可是說〃不好〃卻乾脆的是不好,沒有這麼多陰影。像舊小說裡常見到的〃說聲'不好'〃和舊戲裡常聽到的〃大事不好了〃,可為代表。這裡的〃不〃字還保持著它的獨立的價值和否定的全量,不像〃不錯〃,〃不壞〃的〃不〃字已經融化在成語裡,沒有多少勁兒。本來呢,既然有膽量在〃好〃上來個〃不〃字,也就無需乎再躲躲閃閃的;至多你在中間夾上一個字兒,說〃不很好〃,〃不大好〃,但是聽起來還是差不多的。
話說回來,既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