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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萬難之結因時而變,當此時,陛下欲詳查下情,也絕非只餘大辦此案一途。兩害相權取其輕,陛下,以此案明朝堂之清濁、辨百官之品性,實非上上之選。”
朱厚熜尚未開口,袁宗皋終於站了出來,憑他的分量冷然說了一句:“不能因此案辨百官之品性,然梁大學士、王大天官、楊大司農、陳大總憲等人卻都是查有實據,不在此列?區別,僅在於是否已經查有實據耶?”
大行皇帝尊諡已定,殿試已畢,袁宗皋距離入閣已經只差一個點頭而已。
梁儲今天已經確定要離開朝堂了,袁宗皋也許明天就會入閣。
潛邸舊臣、內閣新人,袁宗皋的分量無人能比。
楊廷和沉聲答道:“既已有實據,如何能視而不見?”
“既已有實據,大天官愧對陛下信重,已然請辭。”袁宗皋的嘴唇隱在花白的鬍子底下,吐出的話直扎人心,“你左柱國楊大學士自認言行不一,身為百官之首如此行事,只一句國事之重、萬難之結因時而變便望陛下審時度勢,這時、這勢,何以明之?陛下何以知之?”
朱厚熜看了看一臉冷漠的袁宗皋。
這一回,有嚴嵩先跪出來,有蔣冕表明態度,梁儲、王瓊先以退為刀,再由袁宗皋總結陳詞,矛盾終於徹底點破。
審時度勢,這時勢怎麼來的?
楊廷和燒的火,楊廷和人為製造的時和勢。
梁儲、王瓊等人不乾淨確實是不需要多糾結的點,但關鍵在於,為什麼不再審下去了?
過了這條線,就是不審時度勢?
是的,皇帝現在就是擺出了疑惑的嘴臉:我為什麼就不能繼續審下去,看看朝堂眾人誰清誰濁了?
以後都由臣下告訴皇帝:過線了,陛下?
解釋權是誰的?
楊廷和憂憤交集:“陛下縱天資卓成,世事亦未能盡知。臣子本分,據實而陳。當此時勢不宜再審下去、掀起大案、禍亂朝綱、貽壞國事,此臣為官多年經驗之談、不移之論斷!陛下若以為臣危言聳聽,執意徹查,臣已盡本分,夫復何言,又豈會再阻,豈能再阻?大宗伯若以為吾言行不一、不宜再厚顏置身臺閣,吾何惜之?”
他說完了這番話就鄭重其事地理了理袍裾,一個超大禮繼續跪拜在朱厚熜面前,頭磕到地板上。
聲音從地板上反射而出,迴盪在刑部的大堂裡:“陛下!老臣萬死諫言:泰山不移,江河有時。蠹蛀常有,奸佞難絕。有不可輕動者,如泰山之萬世如一;有待時而行者,如江河之冬竭夏汛。水無常勢,故智者因勢利導;山自雄峻,故愚者百世方移。事有輕重緩急,人分是非曲直。劣跡既已顯,覆水如何能收?良臣正用事,因噎豈可廢食?”
“聖天子謀萬世,賢君父憂百姓,得失非一時一隅!臣等愚劣,只為一時之選;陛下英明,大可再擇賢能。陛下欲洞察下情,此誠賢明之舉;老臣非諫阻此事,惟願另有他因。錢寧、江彬乃謀逆通逆之臣,罪責重甚!因此案而察百官,臣子貪功、吏卒倚勢,必如脫韁之野馬,再難馴而制服之。如此中樞必生亂,大明則手足無措。內憂一起,外患立至!”
“陛下!老臣六十又三矣,已歷成化、弘治、正德三朝,而又得以輔佐如陛下之天資卓成英武明君。蒙陛下恩典,老臣愧列臺閣、得授左柱國,此身此心,只願執鞭隨蹬、鞍前馬後,睹新朝盛世而後快。陛下之志,臣之志也!陛下之憂,臣亦憂也!如今既知前途萬丈深崖,臣斗膽攀轅扣馬,望陛下明鑑!陛下,路險!慢行啊!”
內閣首輔情感充沛,聲淚發自於心。
頃刻之間,似乎有光照在他身上。
可朱厚熜手上沒有獎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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