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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中間的一大塊紫色雲霧般的斑點。
他陪她旅行。他知道她的名字,可除此以外他搜腸刮肚,也只能找到一些含糊的詞句——那又怎樣?人家只不過希望他是個稱職的情人,又沒讓他當情報人員。
“她對古董珠寶具有豐富的知識”,“她有一塊墨綠色的翠石榴石,馬尾狀的花紋泛著黃金般的色澤”,“她喜歡一根接一根抽香菸,尤其是在床上”,“她在香港和西貢認識一些神秘的人物”。其中有些說法純粹出自他的職業想象——陌生人總會刺激他的想象力。他是個攝影師,靠向上海租界裡大小報紙雜誌零星出售作品為生。運氣好的時候,一張搶劫殺人案現場的照片可以賣上五十塊錢。
初次相遇是在一個槍殺現場,邊上就是屍體。第二次是莉莉酒吧,招牌寫著“Lily”。在虹口,隔壁是掛著燈籠的按摩室——當時他覺得她跟按摩室裡那些“巴黎女子”沒什麼兩樣(“巴黎女子”在燈籠上)。
其實連這名字他也剛知道。在河內的大陸飯店⑹,他聽到別人這樣叫她——特蕾莎。在這之前,他只知道大家都叫她梅葉夫人。他漸漸猜想她是個白俄,人家都說她是德國人。可他被她迷住啦,在上海的禮查飯店⑺,在河內的大陸飯店……那些陽臺和迴廊有多寬敞,還有吊扇,掛得那樣高,你都找不到風是從哪裡吹來的。空氣裡全都是腐爛的熱帶水果散發出的淫蕩氣味,風會吹開淺綠色的窗簾,吹乾身上的汗水。他差點就會愛上她,要不是……
現在是退潮時分,船要在臨時錨地停上十二個小時,等下一次漲潮才能繼續航行,進入黃浦江。到時候會有另一位領航員登船。
他掀開床單,跳下床,穿上衣服走到艙外,這才發現離靠岸還早。天際線漸漸露白,寒風直往他的領子裡鑽,他扭頭往餐廳走,他需要喝杯熱茶。
右側船舷。另一個大菜間⑻。冷小曼也打算悄悄起來,不要驚動枕邊的曹振武。按照計劃,她這會該去電報室,有條緊急電文必須傳送。
曹振武是她的丈夫,此去香港身負機密使命,為某個極其重要的人物安排行程。他如期回上海,是要在租界裡等候那位黨政要人,陪同他繞道香港從新圳回廣州。
曹振武的鼾聲忽高忽低,如同他的脾氣,時而暴躁時而溫順,捉摸不透。冷小曼此刻望著他,滋味複雜。她有些傷感,可不是為他。她也曾試圖從日常生活中尋找理由,她作出努力,想要憎恨他。她把他身上讓她討厭的地方全都想個遍,從中卻得不到什麼決絕的力量。可是,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有意義的是那些更崇高的理由,更耀眼的詞句,難道不對麼?
泊吳淞口候領水十時前上岸碼頭照舊 曹
值班電報員將電文傳送至呼號為XSH的上海海岸無線電臺,收電人林有恆先生,身份是中國旅行社的接待人員。半小時後,位於四川路B字21號的電報局大樓內,夜班服務生推開玻璃門走到櫃檯前,把電報紙交給已在那等候二個多小時的林先生。
大餐廳艙門緊閉。小薛回到房間,她還在熟睡中。他本來已打定主意,要把她扔在一邊,不理她,不住她的房間,不睡她的床。她那樣嘲笑他。他甚至去訂好一個三等艙位。他怒氣衝衝跑出飯店,步行到碼頭,站在一棵棕櫚樹下,腳底沾著塊跟唾液攪在一起的檳榔渣,望著碼頭旁那些穿著黑色短褂的安南小販,聞到空氣裡那股讓人頭暈的汗臭味……不知為什麼他又回到飯店。
她根本就沒打算來找他,她知道他會自己乖乖回來。他年輕,她比他大上個七八歲,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那人是誰?那個傢伙是誰?他問她。陳先生,她告訴他。在香港,她獨自出門,一整天把他扔在旅館。最初他以為那是些俄國人,那些不得不賣掉最後幾件首飾的白俄。從香港去海防,他在船上看到過這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