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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夫人惡毒地看了許櫻哥一眼,將手死死攥住馮寶兒的手大聲道:“寶兒!寶兒!你醒醒!許二娘子來了!”那許二娘子四個字,仿似是從骨頭縫裡挖出來,又在齒間狠狠磨了一遍似的,尖利刺耳。
馮寶兒用力掙了掙,撐開眼皮定定地看著許櫻哥,嘴唇嚅動了兩下,馮夫人側耳去聽,抬起眼來死死看著許櫻哥一字一頓地道:“許二娘子,還請你可憐可憐將死之人,移步上前聽一聽寶兒的話。”
不稱三奶奶,兩次直稱許二娘子,本身就是一種挑釁。許櫻哥只當不曾聽明白,緩步上前,在離馮寶兒病床兩步遠的地方站定了,不疾不徐,不驕不躁地平聲道:“四弟妹,你有什麼話要同我說?”
馮寶兒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翹起唇角古怪一笑,無聲地吐出幾個字來。許櫻哥看得分明,正是“我等著你”四個字,心想這是馮寶兒自己找上門來的,便沉聲道:“四弟妹你別急,四叔想必是有要事耽擱了所以不能趕回來;至於其他的事,你的父母親人都會安排妥當,也不用太擔心。”
自己要死了,公婆夫君都不肯露面,父母親族早準備好了頂替的。馮寶兒突然憤怒起來,一張本來白得似紙一般的臉上也掙出了幾分紅暈,只苦於沒有力氣,便只能劇烈的喘著粗氣死死瞪著許櫻哥。
許櫻哥掏出一塊帕子假意擦了擦眼角,嘆道:“看著真是讓人不忍心。我身子不好,實在受不住這般悲涼,失陪了。”言罷往旁一讓將馮珍兒等人露了出來,馮寶兒瞪不著她,便將目光落在馮珍兒等人身上,眼神從憤怒到厭憎,再從厭憎到悲涼。
不知是誰推了馮珍兒一把,馮珍兒忙上前去拉住馮寶兒的手哀聲道:“姐姐,姐姐,你有什麼吩咐?”
馮寶兒怔怔地看了馮珍兒白裡透紅,青春洋溢,透著生命活力與希望的臉片刻,用力閉上眼側過頭,眼角沁出一大滴淚來,自此不肯再回頭,亦不肯再睜眼,便是馮老夫人連喊帶斥了幾聲也是毫不理睬。
許櫻哥緩步走出房門去,聽到身後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寶兒!寶兒!”接著又聽人哀聲道:“四奶奶去了。”於是哭聲四起,哀哀不已。又聽馮老夫人怒道:“我那好孫女婿究竟哪裡去了?寶兒為他生兒育女丟了性命,他卻連面都不露?”
王氏低聲解釋,宣側妃卻是懶得搭理,一聲不吭。到底是自家人理虧心虛,馮老夫人的聲音終究也沒能高起來,喊了兩聲之後便再無聲息,只是在那裡嚎啕大哭。
許櫻哥立在廊下聽了片刻,吩咐秋實:“讓人抬軟轎來,我要回去歇息了。”又吩咐王氏的大丫頭:“替我同你們二奶奶告一聲罪,我不能替她分憂了。”言罷自登上軟轎,命婆子:“回隨園。”
四更聲響,雨越下越大,四處漆黑一片,冷風入轎,許櫻哥只覺寒涼入骨,只能將衣領緊了又緊,往轎子深處縮了又縮。待回到隨園,也不要人伺候,徑直便往臥房裡走,秋實快步跟上,小心翼翼地道:“奶奶可要喝碗薑湯驅寒?”
許櫻哥搖頭:“都去歇著罷,還能再睡些時辰。”
秋實便安安靜靜地退了出去。
許櫻哥一口氣吹滅了燈,蹬了鞋子爬上床去,將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一動不動地睜眼瞪著黑暗的帳頂,想起還是沒有任何訊息的許扶,以及知道變故後哭得肝腸寸斷的盧清娘,再想起了張儀正——即便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即便是猜到了最可能的結局,她仍然想當面聽他說說他想怎麼辦。
外間的聲息漸漸全無,終於只剩下風雨之聲。有風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