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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到了他嘴裡,他又看到這個小丫頭沉穩的笑臉,他這次沒有閉眼,他看著她的眼睛,那是一雙明亮的幽黑的眼睛,那眼神裡沒有懼怕,沒有遊移,她堅定的穩穩的看著他,他也不知怎的,在巨痛中就一直盯著那雙眼睛,他以為他這次會撐不過來,因為那雙眼睛在他眼前漸漸模糊,他快要失去意識,但他居然沒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看見了她的笑容。
她取走他嘴裡的藥布巾子,他緩過口氣來,開始罵她,罵她的笑容,罵她的眼睛,罵她瘦削的身板,罵她喜歡頂嘴抬槓的性子,罵這間屋子,罵這座山,他詛咒所有的一切。
然後他發現她一直在按摩他的手,他因為病痛中的掙扎,以及對大夫和醫僕的不配合,被綁起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的手除了麻痺和疼痛之外,已經忘了有什麼感覺。
她很有耐心的按摩著,從中指指尖急救穴,一直按一直按,順著向下,心穴、三焦穴……五個手指到手掌到手腕,她很有節奏很有耐心的按摩著。
聶承巖冷笑:“手穴位不過養生防病之用,我這頻死毒症,你以為這樣有用?”
“我不是大夫,我只是想讓你好過點。穴理相通,我在一本手□上看到過,手穴也有用處的,我每天給弟弟按,他都說舒服。腳穴也一樣,不過主子的腳包紮著,按不了。”韓笑彷彿沒聽懂他的譏諷之意,仍認真的按著。
她提到腳,他的怒火又冒了起來,難道照顧病人,不應該一併照顧他的情緒嗎?
韓笑又沒理會他的怒視,她取出懷裡的一本小冊,細細把他的脈,又看了他的掌紋,然後用支細碳筆在冊子上記著。聶承巖緩過口氣,皺眉:“你是看我手相?”
“奴婢不會看手相,奴婢只是記一記生病的時候手掌的紋路,不同的病人,手掌紋路不一樣,我記了好多,原來掌紋也能看出病症來。”說到這個,韓笑似乎有些興奮,不過她想想,還是不往下說了。這裡可是雲霧山呢,人人都是神醫,她只是懂點皮毛,還是不要亂說的好。手診的事,許多大夫都不認同,鮮少人這樣看病,她也只是有太多的機會看病人的手,所以才一點一點的記,每找到一個共通之處,她就會興奮很久,她覺得自己又學會了一些。
聶承巖閉上眼,不去想自己成為這黃毛丫頭診病實驗品的事,他又開始覺得痛了。
屋子裡這麼暗,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侵襲著他,他完全沒了時間的概念,只覺得這一夜無比的漫長。
這一夜,他說了很多的話,多得完全超出他自己的想象,他是一個瀕死之人,怎麼可能有力氣說那麼多話。她握著他的手不放,一直按一直按,按得他的手上每個穴都很痠痛,他又疲累又虛弱,卻被她折騰得半點都沒法睡。他很憤怒,他想掐死這個丫頭,他說他會死,讓她別費勁滾遠點,她居然說他精神這麼足,罵人也很溜,應該死不了,她是真的在高興,她說她弟弟有救了。
他正使勁在罵她,完全忽略了以一個一腳邁進鬼門關的人來說,自己精神氣確實還不錯的事實,屋門口傳來了動靜,聶承巖這時才發現,他似乎好一陣沒有經受毒發的痛了。
天,難道亮了嗎?
薛松領著四個醫僕模樣的人走了進來:“韓姑娘,卯時了。我們來給公子換藥。”
聶承巖這一刻突然不知心裡頭是個什麼滋味,他居然沒死,不是說這綠雪之毒無藥可解嗎?不是說必死無疑嗎?
他側過頭,看到那個叫韓笑的小丫頭臉上確確實實的喜悅,她在問薛松:“大夫,那是不是主子已經活過來了,他不會死了吧?”
薛松點頭:“最兇險的一夜已經過去,後頭該是無大礙了。韓姑娘,師父在外頭等你。”
韓笑高興的眼睛都笑彎了,她正要往外跑,卻被聶承巖叫住:“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