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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自己下館子。
寫到此處,戛然而止,不但底下沒有落款,信中還夾了幾個白字。露生對著這封信笑了笑,心想這怎麼辦呢,自己能不能明公正氣地給丫丫回一封信呢?
凝神思索了片刻,他靈機一動,攤開信紙寫下了“雲騰吾弟”四個字。對著這四個字又思索了一番,最後他換了一張新信箋,重新寫道:小子!你那寫的都是些什麼東西?我教你認了幾年字,你怎麼只學了些鬼畫符?你自恃頭腦聰明,從來不肯下半分苦功,我看你那筆字,還不如丫丫。你的回信,有十之六七都是我所不能看懂的,以後的回信,你讓丫丫來寫。
寫完這幾行字之後,露生放下了筆。這還沒算寫完,但真把信寫得太長了,他想,龍相也未必會看。
但是他不看,丫丫會看,丫丫讀信寫信是不犯難的。想到這裡,他抄起筆,一筆一畫地又寫上了。
露生的信箱有了用武之地。
這個鐵皮信箱就掛在大門外,先前本是鏽跡斑斑的,被露生一點一點地蹭出了鋼鐵本質,又在大晴的天氣裡,給它刷了一層黃油漆。每天早上他都會走出去敲敲郵箱,人和郵箱之間像是通了靈,他這麼敲幾下,就能從聲音上判斷出裡面有沒有信件。
露生百無聊賴地坐在家裡寫信、讀報紙、打掃房屋,有時候自己給自己做一頓飯。他那性子有一點“獨”,凡事寧願親歷親為,不肯把僕人招到家裡來。這樣的日子過了能有兩個來月,他取出一點錢,買了一點股票,開始隔三岔五地跑一趟交易所。如此又過了一個多月,他賣出股票算了算賬,發現自己竟然賺了兩百多塊錢。
露生活到二十幾歲,生平第一次自己賺錢。對著這兩百塊錢,他先是驚訝,後是喜悅,遺憾的是無人可說,只能寫在信裡,告訴龍相和丫丫。
這封信寄出去後,過了很久才來回信。丫丫在信裡說自己前些天受了風寒,如今才好,也沒提龍相,只囉囉唆唆地寫了些瑣事。露生對著這封信看了又看,不知怎的,總感覺這封信上有淚水的氣味,可淚水又哪裡會有氣味呢?
他買了幾大瓶營養藥丸郵寄給了丫丫,又問龍相自己什麼時候能夠回去。這回龍相親自寫了一封回信給他,信上的字照例是越寫越大,言簡意賅地告訴他“別回”。
再然後,忽然間的,露生就在報紙上看到了北方開戰的訊息。
開戰的一方是龍司令,另一方是露生聞所未聞的聯軍。彷彿是幾家人馬聯合起來,要圍攻龍相一個。他緊張起來,不知道龍相怎麼犯了眾怒。偏偏丫丫的回信也來得越來越遲了,他只能從報紙上了解戰況。心急如焚地過了一天又一天,轉眼間到了年關,這個時候,報紙上有了新訊息,說是交戰雙方如今耐不住飢餓和嚴寒,要談判講和了。
露生鬆了口氣,想回北京看他們一眼。然而龍相依舊堅決不許,堅決得異常,簡直像是心裡有鬼。但是他素來都是與眾不同的,所以露生也沒多想。
露生孤孤單單地過了個春節,然後又過了一個多月,才終於又收到了丫丫的來信。一看見信封上的“龍秀娥”三個字,他就知道這是丫丫偷著寫給自己的。丫丫告訴他自己年前又生了病,養到如今才徹底痊癒。他沒想到丫丫會騙自己,所以也信了。
三個多月沒給他寫信,是因為丫丫實在是寫不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她的右小臂被龍相打折了骨頭,養到如今,骨頭已經重新長結實了,然而右手明顯變得不那麼靈便,無論是寫字還是做針線活,都得慢慢來了。
為什麼捱打?拿什麼打的?很奇異地,她居然都忘記了。家裡扔著一本列車時刻表,南北所有的火車線路,上面都有。她開啟來找到津浦線,一站一站地往下看,從天津一直看到浦口。她記得很清楚,大哥哥說過,那年他就是坐這一條線路的火車往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