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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中，李將軍和應先生雙雙跪在太子的面前。

&ldo;殿下既已傷愈，本該昭告天下承繼大統，怎能棄盧燕於不顧，將江山拱手讓人？&rdo;

太子卻只看著眼前的桌案，引魂鈴白骨塤金剛杵明火鼎，滿滿當當擺了一桌。

那殘魄的書頁被他放在烏黑的漆盒中，漆黑的符灰映襯著白色的書頁，腕上鮮血滴滴墜入，而他心心念唸的那人宛若煙霧漸漸騰空，勾勒出淺淺淡淡的笑容。

她本由李彥秀喚醒，此時卻又依附在太子身畔，矛盾又混亂，宛如初生嬰兒一般，神思恍惚不可終日，時時都需有人陪伴哄慰。

&ldo;我便是戰贏了裴家，又待如何？登基之後醉心道法，再立個鬼皇后不成？&rdo;太子輕嘆，&ldo;以往她魂魄尚算得完全，附身在書上，還能漸漸化成人形。如今只剩了一魄，連日光都受不住，怎麼母儀天下？宮中人多口雜，又如何瞞得住？&rdo;

李將軍硬下心腸，苦勸道：&ldo;不若放阿鳳姑娘投胎？&rdo;

太子苦笑，倘若當真能夠放手。

便是要投胎，亦該是他漫長一生結束，奈何橋上並肩而立，共飲一碗孟婆湯，生生世世不離棄。

&ldo;……若非有望與她重逢，此時我早已不再世間。&rdo;他的聲音淡淡，&ldo;如今態勢，你與裴家兩相對峙，北地阿咄苾蠢蠢欲動，必會藉機南下浸燕。&rdo;

&ldo;阿咄苾其人雖有謀略，卻無容人之心。如今大將哥舒海已漸功高震主，假以時日，兩人之間必有間隙……若是你我早早佈局，力主哥舒海登基取而代之，亦可保全七萬燕軍。&rdo;

&ldo;至於秦姑娘，厚葬了罷。&rdo;

曾出生入死的下屬，他不願放棄。若能藉由突厥人的手滅了裴家，這結局再好不過。

皇位無論由誰來坐，都再不可能由他來坐。

江山歷歷，比不過與她耳鬢廝磨的朝朝暮暮。

風月無限，亦比不過她展顏一笑的這瞬間。

太子輕輕抬頭，想起雲州城外她眼中含淚，哀聲勸他：&ldo;世間萬物，皆有定數。生和死之間，有無可逾越的距離，而任何妄圖踏破生死的人，都不會得到滿意的結局。&rdo;

他不怕。

宛如編織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夢。銀杏水的清涼灑在身上，她在他懷中醒來，一眼便望見他腕上小小的鈴鐺。

&ldo;夫君？阿蠻走了嗎？&rdo;只留一魄的她被他養了這許多年，仍是懵懂天真，&ldo;要睡覺了嗎？我們何時再生個小娃娃？&rdo;

他微笑在她身旁躺下，隔著薄薄的衾被抱住她。

鈴鐺聲動，符香入鼻，陽光透過窗稜灑在她身上，她恬靜的睡顏越來越淡，越來越淡，像是若隱若現的輕煙。

是夢又如何，夢亦是人生。

不過數十年，彈指一揮間。

&ldo;女兒你且顧不過來，又想要小娃娃啦?&rdo;他俯下身，輕吻落在耳邊。窗前案上一本舊書，書頁翻動，露出兩張栩栩如生的紙影，一大一小，大的嬌俏動人，小的活潑可愛。

他指尖微動，似有似無在空中劃圈。

歲月人間不知程，但願長醉不復醒。

情深幾許不必相問，生死從來無人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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