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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子奇久久地跪在師傅的墳前,用那雙粗糙、瘦硬、在水凳兒前磨練了三年的手,拍打著&ot;玉器梁&ot;墳上的濕土
家裡唸完了&ot;下土經&ot;,壁兒給阿匐、鄉老和幫助料理殯葬的穆斯林們送了&ot;乜帖&ot;,伺候他們吃了飯,孝女的責任就全部完成了。按照教規,無論亡人在臨終前有沒有要求後人為他做&ot;以思卡脫&ot;(赦罪)的遺囑,子女都應該盡這份孝心,以他的遺產的三分之一散&ot;包帖&ot;,這樣就把他生前所欠的禮拜和齋戒都彌補上了。梁亦清一生埋頭於琢玉,他欠的拜、齋太多了,壁兒立志把這一切都補上,她要讓父親在面見真主的時候無愧無悔,而不管自己和母親、妹妹日後的生活將如何艱難。
天近黃昏,雨停了,雲彩破處,現出一輪臻於渾圓的朦朧明月。不公平的天啊,它以淒風苦雨送走了一世坎坷的梁亦清之後,才肯向人間灑下澄澈的清輝!
匯遠齋老闆蒲綬昌,穿著一件新做的禮服呢長衫,頭戴禮帽,手提著一包月餅,來到了奇珍齋,一進門就興沖沖地高叫:&ot;梁老闆,我給您賀八月節來了!&ot;
給他開門的是韓子奇,眼淚汪汪地說:&ot;蒲老闆,您來晚了!我師傅他已經不在人世了!&ot;
蒲綬昌大吃一驚:&ot;哎呀呀!多會兒的事兒?我怎麼一點信兒都沒聽著呢?子奇,憑著跟梁老闆的交情,無論如何也得告訴我一聲兒啊!&ot;
梁亦清的遺孀白氏哭著迎上去:&ot;蒲老闆,咱們隔著教門,就沒打擾您您說說,誰能料到,正好好兒的&ot;說著說著,嗓子就被淚水噎住了,仰望著蒲緩昌,好似見了救命的恩人,&ot;撇下我們孤兒寡婦&ot;
她一哭,幼女玉兒也跟著大哭,拉著母親的胳膊,一聲聲喊著:&ot;爸爸爸爸&ot;
壁兒冷冷地看了蒲綬昌一眼:&ot;我爸爸可是為您死的,為您那寶船!&ot;
&ot;那寶船&ot;蒲緩昌掏出帕子抹著淚說,&ot;我也是壯著膽子、捨出血本兒為他攬的這件活兒啊,一件出手,抵得上他平日的十件、百件!這不,&ot;他提起手中的那包月餅,&ot;為了慶賀他寶船完工,我特為買的清真月餅!&ot;
&ot;蒲老闆,您的心意,我們領了!可是,亦清他他對不住您啊,那寶船毀了!&ot;白氏淚水漣漣,替亡夫充滿了愧意。
&ot;毀了?&ot;蒲綬昌吃驚地說,&ot;怎麼能毀了呢?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ot;
他匆匆走進琢玉坊,望著那停止轉動的水凳兒,望著地上的一攤暗紅的血跡,望著帶血的殘破寶船,呆看了片刻,突然跪了下去,顫抖的手撫摸著寶船,淚流滿面地說:&ot;可惜!一代琢玉高手,功虧一簣,玉殞人亡,千古遺恨!&ot;然後,放下寶船,抱拳長揖,泣不成聲,&ot;亦清兄,你我多年知交,今日永別了!雖未能完壁,也請受愚弟一拜!&ot;
這完全有別於伊斯蘭教的拜法,卻也不能不感動白氏,她流著淚攙起蒲綬昌:&ot;蒲老闆,我們娘兒幾個,替亡人感謝您了!&ot;
蒲綬昌緩緩地站起來,抹著淚說:&ot;梁太太!人死不能復生,碎玉不能重完,毀了就毀了吧!我能說什麼呢?&ot;
白氏感動不已,請蒲綬昌到堂屋裡坐,吩咐壁兒沏茶。
蒲綬昌拐了一口茶,嘆了口氣,緩緩地說:&ot;梁大太,梁老闆一歿,家裡成了這個樣子,讓我不忍心啊!依我的心,應該盡著力幫您一把才是!可是,常言道&039;心有餘而力不足&039;,我也有我的難處&ot;
&ot;那可不!&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