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眺望那片無蹤無跡、變幻無常的海面,我從沒像現在這樣感到如此絕望,如此淒涼,大海雖然記錄了時間的流逝,卻沒有表明始終,像永生一樣沒了目的、沒了意義。

我從來都不願想象自己是住在海島上的。我願意把紐芬蘭想象成被某個空曠的大陸包圍的地方,雖然我也有一個島民對於大陸的蔑視,但卻無法忍受大海。孩提時代,我對梅爾維爾的《白鯨》產生了病態的興趣,把書的縮略本讀了又讀,儘管我一次次地重讀起它,但依然噩夢不斷。伊什梅爾 認為大海具有某種驅走憂鬱的力量,這個觀點讓我迷惑不解。每當我心裡產生11月份的那種綿綿細雨、潮氣溼漉的感覺時,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大海。我害怕的還不只是它能淹死人,而是那片廣闊無垠、無窮無盡、埋沒生命的水域。它使我想起了上帝,不是加里格絲小姐和《聖經》中的那個上帝,我不相信她威脅的那種永恆的詛咒,而是梅爾維爾筆下的上帝,無形無狀、神秘莫測、冷漠無情,如同永恆的時間或無限的空間那樣難以想象,與它相比,我微不足道。每次看到捕魚的小船駛向大海,像是靈魂走向虛無的時候,都讓我真切地感到眩暈。

不過,我依舊是個島民。我想起了自己父親在波士頓的窘況,他到了那兒才發現在此之前自己根本沒有意識到的套在身上的束縛。我懷疑自己會不會也像他一樣,被無法知曉、無邊無際的大地迷惑得不知所措,只得打道回府。他一定覺得腳下的大地連綿不絕,通向四面八方,如果是這樣的話,你能肯定自己的確切位置嗎?你能肯定哪兒是你拋棄的家,哪兒又是你出走的起點嗎?對於一個島民來說,不僅需要有地圖上人為的界限,還需要有自然的界限,需要溝壑,需要地界。

在我們與他們之間,在這兒與那兒之間,還需要有個海灣。

我沿著通向峽口的那條陡峭、彎曲的山路走下訊號山朝海的那一面。當我來到那一大堆被海浪衝刷,留有最高潮位痕跡的圓礫岩旁時,我看見了那隻木頭靴子,那隻吊在鐵棒上、插在峭壁上、上面寫著〃斯莫爾伍德〃字樣的舊靴子,正發出奇異的光,在風中微微地來回擺動。那靴子像面旗幟,〃斯莫爾伍德〃像是200年前就聲稱擁有這片土地的哪個長期當政的君主或家族的名字。斯莫爾伍德共和國。〃我的上帝,斯莫爾伍德,你父母想幹嗎,要建立自己的王國?〃裡弗斯曾經問過。

不過,那隻靴子不會是我離開前要看到的最後一景,因為我打算在自己平生首次坐火車橫跨紐芬蘭之後,再從巴斯克港坐船出發。一想到這段旅行即將帶著我越來越遠地離開大海,走近內陸,我就興致勃勃。除了聖約翰斯周圍半徑40英里範圍之外,紐芬蘭究竟是個什麼模樣,我毫無概念。

似乎我也染上了父親對靴子的那種莫名其妙的恐懼,離家前的那個晚上,我夢到了祖父的那隻靴子。我獨自一人站在一條類似船的東西上,正穿過峽口,駛向外海,那隻靴子在黑暗中發著光,兩邊都寫著我的名字〃斯莫爾伍德〃。等穿過峽口,我回頭張望,直到那靴子的閃光開始暗淡下來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駛過了峽口,正漂向外海。我站在船上,高聲呼救,可那時我已經繞過了岬角,那隻靴子,還有我的名字以及港口的燈光全消失了。天很黑,連岬角也看不見。沒有風,我甚至連海的氣味也聞不到。我感覺不到腳下有船,聽不到一絲聲響。我轉過身,面朝我以為是外海的那一面,可是除了黑暗,我什麼也沒看見。我伸手去摸自己的胳膊,想確認一下自己是否還活著,但好像連我自己的身體也消失了。我想再一次高呼救命,卻發不出聲來。我從這個沒有感覺的黑暗中醒來,回到自己房間的這片黑暗中,摸索著自己的胳膊、腿和臉,大聲叫著自己的名字。

我想起了菲爾丁,那天在碼頭上她表現得很奇怪,打那以後,我就再沒有聽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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