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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者呵責他本國沒有獨創的文明,沒有卓絕的人物,這是的確的。他們的文化先取法於中國,後來便學了歐洲;人物不但沒有孔,墨,連做和尚的也誰都比不過玄奘。蘭學盛行之後,又不見有齊名林那,奈端,達爾文等輩的學者;但是,在植物學,地震學,醫學上,他們是已經著了相當的功績的,也許是著者因為正在針砭&ldo;自大病&rdo;之故,都故意抹殺了。但總而言之,畢竟並無固有的文明和偉大的世界的人物;當兩國的交情很壞的時候,我們的論者也常常於此加以嗤笑,聊快一時的人心。然而我以為惟其如此,正所以使日本能有今日,因為舊物很少,執著也就不深,時勢一移,蛻變極易,在任何時候,都能適合於生存。不像倖存的古國,恃著固有而陳舊的文明,害得一切硬化,終於要走到滅亡的路。中國倘不徹底地改革,運命總還是日本長久,這是我所相信的;並以為為舊家子弟而衰落,滅亡,並不比為新發戶而生存,發達者更光彩。[8]
我從這悲涼的語氣中,感受到了這顆靈魂的偉大。用別國的火,來煮自己的肉,使國人不再盲目地囚於歷史的牢籠中,這是怎樣的悲壯之舉!這種心中裹著一團火的殉道感,在20世紀的文人中,是典型的代表吧?你讀一讀他的文章,從來沒有悠然的自娛,永遠是一種緊張,是對國人心靈的詰難,這種近於自虐又殘酷地審視他人的目光,使我們常常獲得一種猛醒的快慰。而在周作人那兒,是很少可以感受到這一點的。
但這並不是說周作人過於紳士,過於儒雅,他其實何嘗不理解其兄的苦境?在對域外文化的譯介中,周作人對魯迅的瞭解,大約比同代的許多人都更要清楚。但他的性格和知識結構,決定了他不會像其兄那樣具有強烈的參與感和承擔感,像魯迅似的在血與火之中承受苦難,且自願在黑暗中戰叫。魯迅之於周作人,是可理解之,同情之,卻難以學之。周作人在理性的層面上傾向於魯迅的某些格調,但在情感達成方式上,不會也不可能做到自虐和自嘲。周作人似乎過於冷靜,他的不動聲色甚至使我對其內心的平和抱有一種懷疑的態度。他何以有著這樣的超然?當面對諸多域外思潮和國內無邊的苦海時,他的教授式的不動聲色與娓娓而談,確實表明了他文化觀上的一種成熟。讀周作人的譯著和翻譯介紹文章,總忘不了他那種溫文爾雅的神姿,他似乎站在高高的講臺上,告訴學生,這兒好,那兒對;不要這樣,應該那樣,等等。這種個性,在他那兒是有一個過程的。誠如他所說,在譯介域外文化上,開始受林紓影響,後聽章太炎的講論,又發生了變化。面對諸多學術思想和外來文化,他喜歡得多,擇其優點而用之。但思路因此變雜,便生出諸多煩惱。《山中雜信》雲:&ldo;我近來的思想動搖與混亂,可謂已至其極了,託爾斯泰的無我愛與尼采的超人,共產主義與善種學,耶佛孔老的教訓與科學的例證,我都一樣的喜歡尊重,卻又不能調和統一起來,造成一條可以行的大路。&rdo;這困苦在青年時代如斯,晚年恐亦有其因素,不過後來稍淡而已。儘管是矛盾的心情對待外來文化,但希望用它們來改造中國人的氣質,與魯迅是相近的。所以他說:&ldo;凡有各國的思想在中國都應該介紹研究,與希伯來對立的希臘思想,與中國關係極深的印度思想等,尤為重要:現在因為有聖書譯本的一層關係,所以我先將他提出來講,希望引起研究的興味,並不是因為看輕別種的思想。中國舊思想的弊病,在於有一個固定的中心,所以文化不能自由的發展;現在我們用了多種表面不同而於人生都是必要的思想,調劑下去,或可以得到一個中和的結果。&rdo;[9]這樣的語氣是溫和的,與魯迅比,在態度上至少是不帶更強的色彩的。他的清醒和內省,嚴格說,與魯迅比是不差上下的。
周作人對中國文化落後一面的認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