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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點兒盼著離開的日子了。想盧梅,想她肚子裡還是小胚胎的孩子,想他們的家。而這念頭轉瞬間就讓他慚愧,老爸老媽小心而不留痕跡地守著他,他從外面回來他們就站起來,好像等待很久的樣子,端出一樣一樣好吃的,不管他是不是吃過了。像是要把他前幾年沒吃到的補上,又像是要把他後幾年該吃的提前備好,一頓吃飽管一年。
年初七他終於要走了。老爸大手一揮說,你不用記掛家裡,做好自己的事,我們會去看你。老媽往他的背囊裡塞一個保溫盒,說是好姨店裡打包的豬腸碌,你一直說好想吃,幾次買回來你又說太飽吃不下。他說不好帶,不要了。到了車站,回頭看她還捧著那個保溫盒,他讓步了,帶就帶吧。
告別必須草率,彼此才不太難受。他匆匆上車,隔著車窗看見他們還站在那兒,便拉上窗簾裝看不見。車開出站,拉開窗簾回頭看,看不見了。
上了高速,車越來越快,離那個家近了,又離這個家遠了。
都是他的地方,又好像,都不是他的地方。覺得這輩子,已經註定的一件事,就是在這相隔四千多公里的一南一北間,他的心已無法落地。
太遠了,他終於承認。
在哈爾濱站候車室等待去黑河的火車,餓了,想起背囊裡的保溫盒。這麼長的時間豬腸碌該冷了吧,他掀開蓋子,看見隔層裡的小鋼叉子,細心分開的蒜蓉辣醬和甜辣醬,拈起一塊放進嘴裡,竟然還是溫的,竟然還是溫的。
他嚼著,滿眼熱淚。
旁邊有人問,大哥,你吃的那是啥玩意兒啊。
落山風
所有的人都確認,他這一半,和她那一半,本是前朝荒野裡失散的一個,他們相愛,本是認領,本是團圓,天經地義,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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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開始大家都看出點兒什麼了。
那是大一的軍訓,九月,烈日,塵土,風卻靜止著。
他們的魔鬼教官,酷愛整人,他總在十一點半——即將解散吃飯,這最熱最餓最哀苦的時候——挑出佇列裡步形最差的兩人,一個男,一個女。
他罰他們踢正步,不殘酷不足以痛改前非。
有圓滑的男生,或者甜蜜的女生,每當這時就央求地笑著說些軟話,這是可以妥協的氣氛,解散的人流吵吵嚷嚷,魔鬼教官的戰友經過時親暱地給他一拳。看起來他心情不會太差,只要話說得沒骨氣,又悅耳得讓人舒服,他就樂於開恩,揮一揮手讓他們滾。
只有兩個人例外。
他和她從不討饒,走就走,不喊停,就走下去。
人幾乎散了,只剩這兩人,一直走,往前走,空氣在暴曬中薄薄地飄起一層蒸汽,他們走遠了,就好像踏在水裡,不很真實的樣子。
有人突然發現他們的相像,他們的步子有些內彎,他們的手臂甩得太窄,他們的眼神都默默的,認命,但驕傲。
無論怎麼罰,罰多少,都不改。
直到教官也沒了辦法,疲憊地揮揮手,笑罵一句:「媽的,真是一對兒!」
他倆已經累得沒力氣高興了,一前一後的兩個背影,都有點兒跌跌撞撞,她捋下帽子,甩一甩,一頭的黑髮落下來,他回頭看了一眼。
她是小卓,他是阿毅。
然後是那節課,經濟學基礎的老師點評第一次作業,說到有人代做論文,才入學就這麼大的膽子,這麼不上進,老師很生氣。
就點到他倆的名字。
大家一齊看他們,兩張驚愕的臉,一模一樣的表情,都不承認,一個勁兒地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老師拿出證據,兩份作業舉起來,前面的同學欠起身子看,都叫了,那的確是一個人的筆跡。
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