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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小旅店的大門,說:「不——」突然間,天崩地裂一聲巨響。
頃刻一片廢墟,一道橫樑壓在腿上,他手裡握著手機,濛濛地來不及感覺痛。
他爬出來,腿受了傷,奄奄地躺在路邊。
還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就那麼一秒,那麼多人的人生已經變了。
小旅店的老闆娘,那個頭上盤著紅頭繩的藏族大姐,昨晚還唱了一首《嘎嚕》給他聽;來自東北的蟲草小販,那個總給他煙抽的高大漢子,那天還給他看媳婦的相片;燒茶的男孩,一笑就滿口白牙的小日多,每天都纏著他學吉他。現在,他們靜靜躺在那兒,身上蒙著血汙和灰塵,幾分鐘前還那麼壯的身體!他們真的不會再站起來,跳舞、笑、唱歌、吵嚷,他們真的不會再跟他說話了。
敏華想哭,他撥電話給母親,線路不通,不知他們急成什麼樣了,老爺子心臟不好,不要又急出了病,為什麼自己總要讓他們著急和生病?
人的命,有時脆得不如一棵蘆葦,那個想家的東北漢子再也回不去了,可自己剛剛還對母親大聲說不,他實在不是個好兒子,該罰,老天這是在罰他嗎?身體的疼痛開始甦醒了。
他想回家。
他的眼角酸澀起來,要活下去,要回家。
「阿卡,給我點兒水。」敏華攔住一位救援的喇嘛。
喇嘛嘎藏停下步子,小河不遠,嘎藏找不到盛水的器皿,想起懷裡的我。
作為一隻佛音碗,我是第一次用來裝水。
沒多久,我又有了第一次裝糌粑的體驗,那是敏華被移入救援帳篷,嘎藏把我,還有一小袋青稞炒麵,送給了敏華。
飢餓的人,就是這樣把我捧在懷裡,抓著彌陀杵,一圈一圈把青稞面和酥油茶拌勻,做成噴香的糌粑。
「要是再來點兒蒜茸,就美極了。」敏華想,他的家在金鄉,那裡的蒜很有名。
不多久,他的願望成真,那是在返鄉的火車上,沖泡麵的時候,對面的山東老鄉從包裡掏出一頭大蒜。
「給我來點兒,老鄉。」敏華渴望地說,「饞好久了,藏區不吃蒜,怕燻了聖靈。」
老鄉會心一笑,「可惜是火車上,搗不成蒜泥。」
敏華神秘地笑笑,從揹包裡取我出來。
作為一隻佛音碗,這是我第一次被用來搗蒜。
彌陀杵急急舂搗,猶如信徒緊密的叩拜,洪亮如摧鼓的聲聲,蒜的強烈辛辣的氣息。
我問,佛祖緣何要把我做成一隻碗?
因為能容啊。
3
老許在等水開。
藍色的火苗舔著大鍋,空氣裡滿是草藥的清香。
老許守著這鍋草藥湯,拿起鏟子拌了拌,他們在外面藥房,老許側著耳朵聽,兒子唱歌,老伴笑,老伴嘮叨,兒子便笑,偶爾靜下來,只有研藥的木杵和銅缽,規律而清越的響音。
他不懂音樂,卻覺得這是最美妙的樂音,暗暗的燈光下,他無聲地笑了。
老伴走進來,「我來吧,你去和敏華說說話。」
老許連連擺手,「你去,你去。你幹不了。」
他不大知道該怎樣和兒子說話,老來得子,從小到大,他愛他,卻只會高高在上脊背直直沉著面孔訓話,人說父親要樹立威嚴,嚴父方能出龍子,他的父親也這樣對他。卻忘不了許多次把孩子訓哭,半夜裡忍不住掀開帳子,輕撫那熟睡中委屈的小臉,那些低低的歉意和心疼,敏華從來不知道的吧。
鍋蓋噗噗漲起,水開了,老許找來一隻大桶。
敏華回來就感冒了,他說五年沒感冒過,一回家反而嬌氣了。
老許信他五年沒感冒嗎,瘦成那樣,黑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