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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文秀擰緊的眉心鬆開了些,顯然是對他剛才的話有些滿意。
一陣沉默後,不知道想到什麼,她長長嘆了聲氣,「不瞞你說,言笑那孩子,很多時候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在?言文秀的記憶裡,五歲的言笑,不諳世事,天真爛漫,十歲出頭的言笑,開始變得沉默寡言,無悲無喜,十八歲的言笑,面黃肌瘦,並不好看,但言文秀就是有種感覺,在?她瘦弱的體內,有著幾近雄壯的遼闊,她在?其?中盤桓,彷彿徜徉於冥想之中。那團迷霧之中,有珍貴的東西,未曾舒展,未曾妥協,未曾汙染。她緊密得如同一枚珠寶。
「她高?中那會?,我完全沒法理解她,把她的認真和堅持當成了青春期的叛逆,打過她,也罵過她,直到有天我偷偷去她學校,在?校門口看見她被人欺負,罵得很難聽。」
初中開始,言笑就經常丟東西,有時是一本教科書,有時是班主任發下來?的成績單,有時甚至是一隻鞋。
她的臉上、手臂上偶爾會?多出幾塊淤青,言文秀心生懷疑,問?起,言笑只說是自己?貪玩,不小心磕碰到。
滿不在?乎的語氣,言文秀信以?為真。
直到目睹她被人欺負的那一刻,宛若信仰的崩塌,言文秀的內心出現了一道裂痕,無地自容的羞愧和挫敗感幾乎讓她抬不起頭。
——她並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她一而再再而三在?言笑面前強調的自我犧牲也只是一個經不起推敲的笑話。
這些年,除了傷害,她好像什麼也沒帶給過言笑。
具體什麼難聽話,汙穢堵住了言文秀的咽喉,她沒有明說,宴之峋大致能猜到,他的唇線越拉越直。
言文秀嗓音變得沙啞:「那孩子所做的一切,其?實就是為了讓我和她一起擺脫當時的困境。」
不急不躁、穩紮穩打,接納了所有的不公正,化身成自己?前進的動力?,她不是想走?出桐樓,她只是想改寫自己?的人生劇本。
換句話說,她一直在?自救。
「困境」這個字讓宴之峋想起了言笑在?校期間的一次勵志主題演講比賽,她在?演講稿裡引用了上野千鶴子的一句話:「女性?如果精神貧瘠,執著於被愛,過於渴望被認可,那無論她享有各種能力?和資源,都?很難救她於困境。」
交往期間,她也提到過很多次上野千鶴子,在?她心裡,上野千鶴子代表了獨立、清醒和自由。
而這三樣,恰恰是她最嚮往、最想擁有的。
言文秀的聲音將他的思緒帶回正軌,「那天之後,我以?為我總算可以?理解她了,直到四年前,她大著肚子出現,可以?說又?給我了當頭一棒。」
宴之峋插了句:「她有沒有跟您說過,她為什麼非要堅持生下言出?」
言文秀搖頭,「不過後來?不用她說,我也猜到了。」
話音戛然而止,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間。
趁他開口詢問?前,言文秀再次轉移話題:「出出一個勁地在?電話裡跟我說起你,能看出來?,他是真的很喜歡你。」
血脈相?連的羈絆不容小覷,或許就算她和宴臨樾不插手,冥冥之中也會?有一條線,將這對父子越拉越近。
宴之峋搭在?腿上的手指微動,「言姨,你想說什麼直說吧。」
他能聽出這不是她真正想要傳遞的話。
言文秀不再拐彎抹角:「我希望你能作為一個合格稱職的父親,參與言出的成長。」
這番談話,用了近半小時,不長不短,恩威並用,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宴之峋總算明白?了言笑那高?明的話術是繼承誰的。
「我知道了。」他應道。